这一日,包海在家,便在员外跟前下了谗言,说:“我们庄户人总以节约为本,不宜浪荡。将来闲得好吃懒做的,如何使得。当今三黑已九岁了,也不小了,应当叫他跟着村落牧童,或是咱家的老周的儿子长保学习牧放牛羊,一来学本领,二来也不吃闲饭。”一片话说得员外心活,便与安人申明,如同三黑每天跟着闲逛的普通。安人应允,便嘱长工老周加意顾问。老周又叮嘱长保儿:“每天出去牧放牛羊,好好儿哄着三官人玩耍;倘有不到之处,我是现打不赊的。”是以三公子每日同长保出去牧放牛羊,或在村外,或在河边,或在锦屏山畔,总不过离村五六里之遥,再也不肯远去。
大爷口虽如此说,心中万分难受,暗自思道:“二弟畴前做的事体我岂不知,只是我做哥哥的焉能当真,只好含混罢了。此事如果明言,一来伤了手足的和蔼,二来添妯娌疑忌。”沉吟半晌,不觉长叹一声,便向王氏说:“我看三弟气度不凡,行事奇特,将来必不成限量。我与二弟已然担搁,自幼未曾读书,现在何不延师经验三弟。倘上天怜念,得个一官半职,一来改换门庭,二来省受那赃官贪吏的闷气。你道好也不好?”贤人闻听,点头连连称是,又道:“公公之前须善为说词方好。”大爷说:“无妨,我自有事理。”
英才得遇东风人,豪杰来此喜气生。
且说包员外整天闷闷,这日独坐书斋,正迟疑此事,不觉双目困乏,伏几而卧。昏黄之际,只见半空中祥云环绕,瑞气氤氲;蓦地红光一闪,面前落下个怪物来,头生双角,青面红发,巨口獠牙,左手拿一银锭,右手执一朱笔,跳舞着奔落前来。员外大呼一声,醒来倒是一梦,心中尚觉乱跳。正自入迷,忽见丫环掀帘而入,报导:“员外,大喜了!方才安人产生一名公子,奴婢特来禀知。”员外闻听,抽了一口冷气,只吓得惊奇不止;怔了多时,咳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家门不幸,生此妖邪。”仓猝立起家来,一步一咳,来至后院看视,幸安人无恙,略问了几句话,连小孩也不瞧,回身仍往书房来了。这里奉侍安人的,包裹小孩的,殷实之家天然俱是便当的,不必细表。
且说由春而夏,自秋徂冬,工夫敏捷,转眼过了六个年初,包公已到七岁,总以兄嫂呼为父母,起名就叫黑子。最奇特的是从小至七岁何尝哭过,也何尝笑过,每日里哭丧着小脸儿不言不语;就是人家逗他,他也不睬。因此大家皆嫌,除了包山伉俪各式护持外,人皆没有爱他的。
正在闷闷之际,只见前面忽有光亮一闪。包公不知何物,暗忖道:“莫非果有金钗放光么?”向前用手一扑,并未扑着,光亮又往前去。包公惊奇,又往前赶,越扑越远,再也扑他不着。心中烦躁,满面汗流,连说:“怪事,怪事!井内如何有很多途径呢?”不免极力追去,看是何物。是以扑赶行一里之遥,俄然光儿不动。包公仓猝向前扑住,看时倒是古镜一面。翻转细看,暗中之处再也瞧不出来。只感觉寒气森森,透民气胆。正看之间,忽见前面敞亮,忙将古镜揣起,爬将出来。看时乃是场院后墙以外埠沟,心内自思道:“本来我们后园枯井竟与此道相通。不要管他。幸喜脱出了枯井以内,目自回家便了。”
一日,乃周氏安人生辰,不请外客,自家家宴。王氏贤人带领黑子与婆婆拜寿。施礼已毕,站立一旁。只见包黑跑到安人跟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也磕了三个头。把个安人喜的眉开眼笑,将他抱在怀中,因说道:“曾记六年前产生一子,正在昏倒之时,不知如何落草就死了;如果活着,也与他普通大了。”王氏闻听,见中间无人,赶紧跪倒,禀道:“求婆婆恕媳妇胆小之罪,此子便是婆婆所生。媳妇恐婆婆年老,乳食不敷,担不得乳哺劳累,故此将此子悄悄抱至本身屋内扶养,不敢明言。今因婆婆问及,不敢不以真相禀告。”贤人并不提起李氏伉俪谗谄一节。周氏老安人赶紧将贤人扶起,说道:“如此说来,吾儿多亏媳妇扶养,又免我劳心,真是天下第一贤德人了。但是一件,我那小孙孙现在那边?”王氏禀道:“现在别处厮养。”安人闻听,立即叫将小孙孙领来。面孔固然分歧,身量却不甚分別。急将员外请至,大师言明此事。员外心中虽乐,但是想起畴前情事对不过安人,现在事已如此,也就无可何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