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奥妙。
车阵中心是辆军绿色的北京吉普212,驾驶座旁的车窗降下条缝,从里头传出香港电视剧《上海滩》的粤语主题曲。
那老头也急吼吼下了车。
用浆糊粘。
老头这才放心分开。
她盯着那小我形看,把花生米攥进手心。
有甚么东西在上头爬。
老头发笑,指了指隔壁车。
谁让姐姐长得洋气又都雅呢,穿衣服打扮都跟电视上一样一样的,在幼儿园,为了跟杜小毛争谁的姐姐更美,她被杜小毛按在地上打,小辫子都扯散了。
后座上是个三四岁的小女人,戴毛线织的大红老头帽,穿厚厚的绿底白点棉袄,蹬一双玄色圆头棉鞋,棉鞋用料很实在,夹层里塞满了棉花,穿在脚上又肿又大。
两边的车窗上垂垂挂下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天太冷了,很快就冻凝了,从车里看出去,长是非短,不像是红的,倒像是没剪齐的黑穗子。
那不是手,像剥去了血肉的手骨。
想了想,特长指了指那台三洋录放机:“我能拿姐姐的机子听《白雪公主》吗?”
“她终究抽出了一根洋火,在墙上一擦,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来……”
她可不爱闻烟味了。
口红底座轻旋,大红色的油膏渐渐露头。
1996年冬,青海,杂多地区。
囡囡低头捞起个花生,送到嘴里咬开,用力掰开壳,脑筋里同时策画着很多事。
爸爸跟姐姐聊起过,说是这里的一个传说:有个藏民带着粮食和东西,走很远的路去寺庙里凿玛尼石头,路上,他发明了一个洞,只盆口大小,深不见底,探头出来听,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囡囡死死闭着眼睛,手内心汗津津的,那粒花生米硬硬地硌在掌心,也硬硬地硌在心上。
过了会,那老头探头出去,把手里的花生袋子递给她:“囡囡,我和姐姐去忙点事,你在车里乖乖剥花生吃,等爸爸和姐姐返来好不好?”
车里坐了三小我。
副驾驶上坐了个二十来岁的年青女人,膝上顶了台日本产的手提式三洋录放机,《上海滩》就是从这台机子里传出来的。
你看不见我。
他一粒粒剥开,搓碎仁上的花生衣,藏地酷寒,气候枯燥,碎掉的藐小花生衣因着静电感化四下飘起,跟着闷在花生壳里的香味飘散开来。
小女人扒住前车座跪起家子,竖着耳朵听。
姐姐嫌弃她,她一向都晓得,但是没干系,她不嫌弃姐姐啊。
她缓了好一会儿,嘴巴微微张着,手指间还捏着一粒花生仁。
小女人溜眼看到,心顿时提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能想到大早晨的,她俄然来了兴趣涂脂抹粉呢。
哧啦哧啦,那声音还在响。
驾驶座上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两鬓已经有些许斑白,身上裹着军大衣,手边放了袋摊开了袋口的熟花生。
月光下,无数车辙印交叉着斜上缓坡,几十辆粗笨的车子散落地停在辙印绝顶,车里都有人,车光或明或暗,高处俯视,偌大车阵如萤火各处铺陈,又像坠地的鹞子,屁股后都拖长长的辙线。
口红盖子被拔开了。
车里,三个大小伙子正在打扑克,袖子撸到半肘,嘴里都叼着烟。
买这磁带单是为了听《上海滩》的,年青女人倒带,同时没好气地瞥了后座一眼:“吵死了……我还想说呢,出来做事,带她干甚么!”
“不要,味道臭。”
“能。”
声音很刺耳,哧啦哧啦。
“小刘哥哥他们留下来陪着你,要么,你去他们车上待着?”
听到姐姐说她,她警悟地伸脱手,用力拧停发条柄,然后吸着鼻子抬起了头:一张小脸抹得脏灰,面庞上如同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小孩儿一样,一左一右两块红二团,那是防冻没做到位,叫夏季的冷风给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