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头发柔滑似水,细致如丝,灼烧他的指尖,胶葛他的心脏。像是被擒获胸腔中狠恶鼓励,在两人沉默相对的小小空间里,心跳指导着阿宣的呼吸,一起一伏,化为了他体内独一的律动。
阿宣回到东屋,发明含月竟坐在他房间里:头埋在双臂间,爬在桌上,肩膀一向不断地抽动着。
望着随风飞起的火灰,许娘怔怔地续道:“都说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成人型,成心识,也有了命魂,按理说应当好好安葬才是。何如我前夫嫌那孩子明白日掉在院子里,死得倒霉,公公婆婆也成心袒护此事,嘴上说着再生便是,将孩子随便拿破布一卷、扔远了。”
没头没脑的,俄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回望她梨花带雨的哭脸,迷惑只在阿宣脑海中一闪,刹时便浇得无影无踪。现在,他底子偶然去思虑别的事情,只能任由那鲛珠般的泪水,滴滴点点地落在他眼里,坠入贰心间,荡起圈圈波纹,久久难平。
“阿宣?”
“老板娘,这是……?”含月问。
望着跃动扭曲的火舌,她眸底写满愁绪,自言自语地续道:“怀胎七月的时候,孩子被一脚踢掉了。血淋淋地落在地上,扭两下便没了动静。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公婆便将那孩子拎去扔了……”
“我只是、只是在替老板娘悲伤。”含月一个劲地抽泣:“她烧了那么久的纸,都不哭一声……那就、那就换我、我来替她哭吧。”
“如何会如许?被谁踢的?为甚么……那么大的宝宝了,为甚么不好好地安葬?”
“……别哭了。”神使鬼差般,他伸脱手,覆在她头上,像那些街坊妇女哄孩子一样,渐渐地抚摩起她的头发。
但她又非常地惊骇。她怕真的回到二十年后,回到爹娘身边时,已经没法再和他们说话。她怕天璇的剑,早已刺穿两人的身材,取了性命;届时留给她的,只是两堆萧瑟的坟包,以及没法言语的墓碑……
她想立即归去,回到二十年后的溪云山上,见爹娘一面,向他们报安然。
喝完最后一个疗程的药,阿宣完整拆掉了纱布,揭了膏皮。固然筋骨尚不能负重,但普通跑跳已无痛感;脖子手腕脚腕等暴露肌肤的部位,若不细心打量,也看不出疤痕印。小小的身板,比初见之时结实了很多,脸上气色由蜡黄转为淡粉,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衣服也穿得利落整齐。旁人看了,都赞道,好一个洁净清爽的姣美女童!
许娘叹了口气,满目悲惨,“我去寿春堂看过,章大夫说我上一个孩子已近足月,被硬生生打掉以后,对身材伤害太大,已不能再生养。贰心善,医德也高,晓得这对女人来讲意味着甚么,便主动说要帮我保守奥妙,一向没奉告过任何人。”
许娘默了斯须,轻声回道:“是我的孩子。”
阿宣不舍,却不善于透露心迹,只得冷静看着含月搬走。另一边,许娘见含月情愿贴身伴随,内心结壮很多;两人早晨睡在一起,说着悌己话,又替许娘解了沉闷。如此同住了几天,许娘的身材和表情都渐有转机。
含月昂首,公然见天上银月如盘,圆且莹亮。蹲下身,对着火盆拜了拜,扭头探听道:“老板娘拜祭的这位,是亲人么?”在这里借宿一个多月,听许娘讲了天南地北的趣事,教了混迹贩子的知识,却从未传闻过她的亲人或家事。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固然她时而犯含混,时而嗔怒搞怪,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或光辉,或和顺,好似春日里暖人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