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祭灶君的日子。
孙拉处二十八这天就回了林家大院。这时黑漆大门上早已贴上了对子。对子纸红中泛着金星,老了望望,那星仿佛真的闪着似的,并且房门上满是红堂堂的,多是“衣服满箱”、“昂首见喜”、“肥猪满圈”之类的话。牲口圈早已垫了新土,鸡窝铺了干草,牲口槽子里料满满地。水缸里水满得已经往外伸舌头了。孙拉处颠末上房的时候被林中秋叫住了。孙拉处出来时,见张先生、林双锁都在。
林中秋说:“林双锁已经把上年的帐交过来了,张先生也写了份清单,你看看。至于帐,一笔一笔地,老管家也都算得很清。你下去今后再和老管家查对查对。另有,这纸钱连连‘放炮’,凡借出去的钱,要按什物折合计息。林双锁在林产业管家这么多年,不分事大事小,都措置得恰到好处,考虑题目非常殷勤全面。如本年龄已高,加上身材不济,再让他这么干就不近情面了。我考虑乘这一贯农闲,你就跟着老管家先学一学,让老管家先带一带你。你看呢?老林!”
明天这搅团是孙抓处搅的,打眼一看便知。但好长时候没有吃过搅团了,孙拉处还是按捺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
孙拉处这一探,却在铺前面看到了一张熟谙的面孔。那人方才把一包药扎好,正昂首擦脖子上的汗,就看到了孙拉处。孙拉处还未过来,那人就喊:“嗬!是拉处来了,快来,内里坐。”那人的热忱将孙拉处号召出来。孙拉处往台铺前面走的时候,柏治林先生也热忱地号召他,“这乱哄哄地,你随便坐下,炕头上有水,本身倒着喝吧。”孙拉处就坐在抓药的那人前面。这时候他才认出此人恰是那年去安口贩炭途中碰上的货郎客。孙拉处从炕边上的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地就灌下肚去。他感到满身顿时轻松起来,他靠在炕头的被子垛上,一下子感到有些倦怠,因而把头倚在被垛上想解解乏,不想头一挨被垛,竟然就斜靠在上面迷迷瞪瞪地睡去了。
改了吗?改过了,改散了吗?改散了。
孙拉处走进了中间窑,瞥见炕已经烧过了,炕眼门里冒着一缕一缕的柴烟,异化着几丝驴粪的味道。孙拉处老爹干了一天的活,看起来浑身很不舒畅,在炕上伸展着一双麻杆腿,半躺着抽烟。孙抓处的歌声消逝了,院子里、窑里全都沉寂下来了,沉寂得令人有点沉闷。孙老夫翻动了一下眼皮说:“唱就让他唱去吧,还娃娃气着呢。”孙拉处说:“唱看在哪哒唱呢,这是处所上,得顾忌还是要顾忌的。”孙老夫闭着眼睛抽烟,不再言喘。孙拉处取出人为,递到孙老夫跟前,说:“这是整年的人为。”孙老夫展开眯着的眼睛,坐了起来,他接过钱,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将钱揣在怀里,拍了拍。孙拉处把腋下夹的卷着的羊毛毡丢在炕角里说:“这条毡有个七八成新,是掌柜子送的,他说你年纪大了,缝个毡裌裌,夏季防冷夏天防雨。”孙老夫听了很打动,“可惜了,留着给抓处娶媳妇时用。”孙拉处接着说:“掌柜子的意义要我下年当林家的管家呢,我怕干不好,还没承诺呢。”孙老夫听得心活了,血热了,“这林中秋够人啊,娃娃,你可要好好干,咱可得对得起人家,不能当缩头乌龟,要往人前头挣弹啊!”“那我就应了吧!掌柜子要我二十九归去呢,过年了让别人看门、喂牲口他不放心哩。”孙老夫听这话却有点儿作难了,“碎花生娃方才出月,你不在,这里里外外少不得抓处操心。抓处不干不得行,干了你当老迈的内心不痛快。”孙拉处不耐烦地丢了一句:“有啥不痛快的,不该干的都干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