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纳固然也晓得这些传闻,但女儿陆葳蕤这一年来都是在华亭为亡兄服丧守孝,每日只是习字作画,不管脾气还是操行,那里挑得出半点瑕疵,对于护犊情深的陆纳来讲,女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儿,完美无缺,他陆纳年近半百,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底子容不得别人责斥,就是自家兄长也不可,以是陆纳虽未劈面顶撞兄长陆始,但默不出声。
陆始嘲笑道:“钱唐陈氏就算入了士籍,但这类末等士族在我陆氏看来与豪门庶族又有多大辨别,陈操之若真敢大胆来求婚,且看我如何热诚他!”
陆夫人张文纨“哦”了一声,说道:“取画来看。”
“当流赤足踏溪石,水声泠泠风生衣。”
张文纨解开画轴系带,缓缓展开画卷,内心实在也担忧看到陈操之写给陆葳蕤私信之类的东西,但确然只要一幅画,画的是一条清浅的小溪,溪中错落着七八个石墩,小溪两岸青草如茵,有各色野花开放,一个梳着娇俏堕马髻、身穿月白襦裙、背影窈窕的年青女郎不从石墩上过溪,倒是赤足淌在溪水里,女郎裾裙提起,暴露两截洁白细润的小腿,足踝以下浸在溪水里,斑斓的双足勾画得非常详确,是卫协独占的那种细如蛛网的白描法,溪底的鹅卵石,踩在鹅卵石上的足趾踡缩着,趾甲如玫瑰花瓣普通,竟然画出了水波泛动的感受,另有衣袂飘荡、东风骀荡的感受——
陆葳蕤洁白的双眸顿时涌满泪水,陈郎君记取她呢、记得她的生日,固然不能亲身前来,还是派人来问候了。
仲秋八月,荷花寥落,只要青黄色的荷盖或浮漾在水面、或由荷梗高高支起,初升的红日照在湖面上,霞光辉映,荷叶田田,显得富强喧闹。
陆纳道:“二兄,那贺锻造服散的,我若把女儿嫁他,岂不是误了葳蕤毕生!”
小舟在荷叶间穿越,放眼望去,都是高凹凸低的荷叶,陆葳蕤心中难过,客岁四月二十三,陈操之来这里见她,与她荡舟平湖,当时荷花尚未开放,只寻到一个含苞欲放的小蓓蕾,白里透红,暗香扑鼻,陈郎君就在荷蕾下泊舟,吻她的手,就在那一天她从陈郎君口里得知月下白叟系赤绳的传说,就是那一刻她把右足踝内侧的朱砂痣向敬爱的人闪现,她说:“陈郎君,记着哦,月下白叟把那赤绳是系在右足踝有红痣的女子足上,可不要系错了。”
陆葳蕤闻言一看,俏脸顿时羞得通红,那画上女郎右足踝上的一粒红痣暴露在浅浅的溪水上,清楚可见。
陆始也晓得弟弟陆纳固然看似脾气刻薄,但内心实在倔强非常,多年兄弟,知根知底,便放缓语气道:“好了,不说那些,三弟,葳蕤本年十七岁了,也该许配人家了,客岁贺隰为子求婚,会稽贺氏与我陆氏门当户对,我听禽儿说贺隰之子贺铸人物也不错,你又为何回绝?”
针对陈操之与陆葳蕤私订毕生的传言,吴郡陆氏宣称这是褚俭企图谋任太守漫衍的谎言,褚俭现已被撤职,朝廷新委任的吴郡太守和丞郎已经到任,但谎言不但没有消弭,反而愈传愈广、愈传愈详确,建康公众对有着“江左卫玠”佳誉的陈操之非常等候,这个多才纯孝美少年的各种逸闻在建康遍及传播,诸如桓伊赠笛、赛书法气走褚文谦、通玄塔上遇郗超、真庆道院抄《老子》、谢玄六百闻笛、事母尽孝甘弃士籍……名誉之大、逸闻雅事之多不亚于在东山养望十余载的谢安,当然,与谢安获得众口一词的赞誉分歧,高门大族对陈操之这个新进士族后辈仍然持以鄙视的姿势,但对于陈操之与陆氏女郎有私交的传闻,建康士族大多是冷眼旁观,因为居住在建康的以南渡士族为多,南、北士族面和心反面,以是北地士族对三左大族陆氏闹出的这类有失颜面的传闻固然不至于象琅琊王劭那样推波助澜、悲观其成,但大多也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是以建康士庶把陈、陆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并且根基上没有歹意,很有愿有恋人终立室属的意味,看来陈操之不另娶、陆葳蕤不另嫁,这传闻就停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