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瞥了一眼姜度,见表弟还是没有说话,他干脆就持续越俎代庖地解释说:“昨日娘舅被送返来以后,那边的说法是三日以内便要出发。只不过娘舅现在伤势沉重,倘若能够,不如争夺一下脱期吧!贤人既然能够转意转意宽宥杜十九郎,总不至于对娘舅必然要赶尽扑灭!更何况,现在离事发已经有好几天了,圣上最后大怒,现在细心考虑,莫非还会揣摩不出来娘舅是被人算计了?”
听到这个极其寒微的声音,姜度先是一愣,见趴伏在床榻上的父亲竟是终究醒了过来,现在微微展开了眼睛,他仓猝挪上前去,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这时候,李林甫也赶紧在床榻边上坐了,轻声说道:“娘舅,四郎在这儿,我们都在这儿。”
昔日贵幸时,宫廷当中的宫女、名马、珍奇……凡是姜皎看中之物,李隆基都会毫不怜惜地下赐,就连宫中草木亦是如此。但是现在一朝见罪杖刑流配,当一辆马车十数家人从姜宅缓缓出来,经过城门黯然分开东都之际,倒是连送行的人都几近不得见。熟识相厚的人家大多早一日便送了程仪,也有少数怕事的人也不见,礼也没有,伴随在马车之侧的姜度走在官道上,只感觉心中满满铛铛说不清是气愤还是绝望。
“哥奴,四郎也好,姜氏其他后辈也好,没有一个及得上你能屈能伸,夺目强干。惠妃经此一击,不管宫里宫外全都耗损庞大,姜家已经不成了,但你却还能给惠妃雪中送炭。记着,不要如我和你舅母当初那般张扬,事情做得隐蔽些……”姜皎张口对李林甫低声叮嘱了几个不为人知的名字,见外甥目露异彩反复了一遍,他方才欣喜地笑道,“我是不该走了幸臣的门路,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你比娘舅有出息很多,今后四郎他们,我就拜托给你了。”
“怕甚么!之前马球场都被河南府令人查封叫停,窦十郎直接把一应都转给了我,再加上你这些,现在我是独家运营一人做主,我怕个鸟?”崔俭玄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这才看着一样靠边停下的马车,低声问道,“楚国公还好么?”
看着趴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父亲,饶是姜度畴前自夸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也是双眼通红心中哀思交集。
当耳畔传来了一阵奔驰的马蹄声时,他也涓滴没有转头,直到他闻声有人扯开喉咙嚷嚷了一声:“姜四!”
姜皎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姜度,目光接着却在李林甫身上逗留了好久,这才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已经几天了?”
姜皎凄然一笑,面上随即暴露了决然之色:“贤人之心有多狠,你们都不晓得。不然当年赞襄如刘幽求,怎会说死就死?知心如张说,怎会说贬就贬?另有那些曾经从旁帮手进言的人,死了多少,你们也许都忘了。我不过一闲散之人,却自发得知己,该死有今次灾害!记着,出发以后每日该走多少就走多少,但毫不要多走。不要再找甚么没用的大夫,到那里撑不住了,就立时命人往东都报丧!”
扯下腰间一块玉佩不由分辩地塞到崔俭玄手中,他便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今后我返来,再用合适的贺礼换了这块玉佩!”
姜皎这一句话不但李林甫听清楚了,姜度也一样听清楚了,表兄弟两个相互对视了一眼了,面上都暴露了惊奇的神采,继而李林甫如有所思地蹙紧了眉头,而姜度则暗自捏紧了拳。
“阿爷!”姜度一时又惊又怒,“之前大夫来看过你的伤势,说是有好几杖伤及肺腑,如此强撑着上路,恐怕会……”
“看我这一昏头,竟是忘了你是要结婚的人了!唉,连你的傧相都做不成!”姜度烦恼地拍了拍脑袋,见崔俭玄欲言又止,他便笑道,“只不过你比新娘子还标致,转头可别让人笑话了!我眼下也没甚么可送你当贺礼的,这块玉佩你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