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她的心智，早已对统统洞若观火，这并不希奇。真正耐人寻味的，是如此一番煞是笃定的言辞。
阎春雨身不由己，周遭三丈以内，罡风骤起，一方空间几近陷落。
阎小楼心下一动，谈不上骇怪，只是平安悄悄、自但是然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修为已至问道境的唐晓棠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神思动乱间，不由得心生畏敬，自叹寒微。
在这类非常实在而又不尽实在的奇妙体感下，各种气味借着浑沌之力，于这虚无缥缈之地点各处着花。
唐晓棠拢了拢披风，一瞥余光瞄着身后那两条萧瑟的侧影，明艳的眉眼顿时微微弯起，似笑非笑道：“不问问我们去哪？”
再然后，他又在更远处发明了探头探脑的兔子，沉着冬眠的毒蛇，惊魂不决的飞鸟，乃至另有一只遨游于九天的雄鹰……
只短短一瞬，近百枚浑圆、饱满的小颗粒便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密密麻麻挤成一坨。
就在浑沌充盈卷面那一顷刻，暗合天道的功法恰好运转至一周天。
几只寒鸦蹲在树头，于凛冽朔风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吊着嗓子。聒噪的叫声远远传开，凄厉中更透着多少苦楚，听得人血都冷了。
唐晓棠搭眼一瞥，天道之下，浑身浴血的少年如同披着层薄纱，其脸孔之昏黄、身形之虚幻，仿佛仙圣站立云端。
这以后，黄家堡魔、道对峙，他又在关头时候一锤定音。戋戋死物，竟然堂而皇之做了阎小楼的主，说跟她走，就跟她走，连温沛沛都挽回不得。
阎小楼这边稍有异动，供其差遣的地尸立马给出反应。
天魁大师姐抵不住压力，一退再退，阎小楼却以某种无悲无喜、随波逐流的态度，任由天、地、万物，在面前化作点点虚无。
凡此各种，一如倾泻的墨迹，先是在十方诸天卷上留下点点“污渍”，再快速晕开，直至将干清干净的素绢完整蚕食。
向来大开大合、不受束缚的浑沌一改平素之霸道凶悍，转而以细致的笔触勾勾画画。
他这般失魂落魄，直引得唐晓棠嘲笑连连，嘴角一扬，即万分轻视道：“逸仙道自有逸仙道的好处。阎大哥，多思无益。”
阎小楼支支吾吾，不敢挑明的曲解，现在被他一语道破，唐晓棠却没有如旁人设想那般勃然大怒。
似这般漫无目标地四下流离，也难说究竟过了多久，茫茫寰宇中，一点浑沌悄悄萌发。
与血尸同占了一个“尸”字的阎春雨目光一转，尤其果断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分外明朗道：“我们并非逸仙道门下。”
阎春雨微微一怔，目光顺势一抬，俄然间就被红亮的霞光晃了眼。
现在她受了伤，自有民气疼。似他这类已死之人、不祥之身，不见她，才是对她最大的珍惜。
很快，阎小楼便在离老树不远的处所，瞥见十几只地鼠耸着鼻子，依循某种看不见的轨迹，缓慢地跑来跑去。
阎小楼心头微颤，忽地打了个寒噤，随即灵光乍现，有了那么一丝朦昏黄胧的明悟。
刺目标光彩打在刀锋，雕刻于手柄之上的赤火纹竞相闪烁，滚滚天火自刀尖倾泻而下。
一道道极其微小、极其类似，却又不尽不异的气味如同一把小刷子，窸窸窣窣地在他灵魂深处轻刮了一下。
五味居仓促一叙，只言片语间，她已然觉出几分不平常。
低眉敛目，生生沉默了一起的阎春雨就此掀了掀眼皮，极尽淡然地睨了她一记，而后操着四平八稳的嗓音，反问道：“你肯说吗？”
当是时，正值拂晓，一轮朝阳挣出地平线，堂堂正正亮了个相。
拂晓，拂晓之前。
真元闭合的刹时，一阵剧痛蓦地袭来，阎小楼闷哼一声，浑沌与虚无交叉的天下恰如跌碎的瓷器，寸、寸、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