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教你唱好不好?”
晚餐安排了三小时,不到半小时,除了总长和夫人,余下人都告别而归。
长久的对话,结束后,总长掉转头,踩着草坪,向傅侗文他们而来。
傅侗文没作声。
沈奚烧了开水,端到房间里,给他擦脸、擦手。
马路上,会聚的留法门生们群情激昂,把阿谁女门生代表簇拥着,振臂喝彩。
让他在外候着,掉头就走,多一句废话没有。
不安满盈着,沈奚不觉屏息,等大夫的答复。
“去让庆项筹办吧,”傅侗文靠回沙发椅背,“总长和夫人入夜到,要留下吃晚餐。”
主诊大夫在说话,她很急,怕是和他病情有关,盯着卖力翻译的护士。
他告饶说:“你和朋友喝咖啡,我在公寓里苦等。这刚一露面,就不要再经验三哥了。”
莫非百年永偕也做不到吗?
强颜作笑不难,可贵是在内心过得去这个坎。
汽车驶离时,阿谁用一枝花假装枪的女孩子,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若他敢具名,我们就要了他的命!他是千万不敢具名的!”
若在那份不平等的合约上具名,就是代表团的任务,愧对百姓;如果不签,也是代表团的任务,获咎与会大国。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谭庆项笑,“谁没听过?”
报纸上每日都提巴黎和会,全法都晓得中国即将再次落空甚么。
总长透过玻璃看人群,轻声道:“阿谁门生代表在袖子里藏了一枝花,装成是枪,威胁我不要在合约上具名。”
傅侗文到谭庆项身边,拽出椅子,落座。
“嗯,是牛奶咖啡,”他评价道,“我这些日子只能喝水,没甚么意义。”
沈奚和他对视。
“三哥这戏瘾上来了,谁都拦不住的。”
她怕落空他,比任何人都怕,除了他,这世上她再没有亲人了。在她身上,戏里的桥段轮番上演,忠良遭受谗谄,好人偏要早死。她不想,最后还要经历恋人分离。
久到沈奚发觉了不当,他刚巧探手,去那水杯。在傅侗文喝水时,她清楚看到一滴水从他的下颏滑落。这个角度,谭庆项是看不到的。
“还是满江红最好。”
少年时,他常命人在后花圃亭子里搭出一个又一个戏台,檐前全挂珠灯,纱罗绸缎作帘幕客未至,灯是不准点的。客至,灯火齐明,那等风景,不成殚述。
“你叫他来干甚么?”沈奚呼吸不稳。
中国没资格会商,也没资格反对。
可签合约的日子一每天邻近,北洋当局始终是一副推委的姿势,不做任何决定。
很快,领事馆别的派车来,接客人分开。
天后,客人定时登门。除了总长和夫人不测,满是和傅侗文有友情的驻外公使。沈奚在一月欢迎宴见过他们,那天饭桌上,大家面露忧色,本日都好似老了几岁,还是规矩名流地带来了礼品,和仆人客气话旧,但眼睛背后再无笑意。
“第一杯,要敬沈家,”他把满杯酒全倒在地上,隔着烛光,遥眺望着沈奚,“不是你父亲,我不会走上反动的路。”
“不吃中餐吗?”她转头问,“我觉得他们好久没返国,会想要吃。”
真是荒唐的敬酒,人家是小杯倾倒,他们两个却举着大玻璃杯水流会聚,四下里满是酒。半个饭厅的地上满是酒,两人的皮鞋鞋底都湿了,她的鞋也是。
而这些,都是别人家的光辉。
他执杯,和谭庆项轻碰,明显没有喝,竟有了酒阑人散的目光:“明天是个值得敬酒的日子。”
可惜沈奚归家太早。
“你笑好了,我们这些人唱不好,才显得三爷您唱得好。”她拿话捧着他,逗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