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公赶紧摆手道:“不成,不成,蜜斯令媛之身,做不得这粗活。”说罢又看了看陆景,想是要让他劝止女儿。
却说陆衍身故以后,后代也大多读书学问之人。很多亦通过科举,进得宦海,然理宗以后,天下已乱,小人朝廷失势。这陆家人多数不受重用,封个县官小吏,大才小用去了。很多人职官而去。这陆衍之宗子,陆云,秉承其父之护国公,但独一爵位,无实官之职矣。朝廷所供应之俸禄越来越少,后竟难以保持。不得以变卖家私经商,却偶然获咎仁宗之宠臣毕大力。这毕大力乃是当朝首辅,其宗子毕成,字元通,贪得无厌之辈,人送外号“龙头蛇”,又自曰“乌纱贩子”。仗着其父权势,在朝中任吏部尚书一职。天下之官,任命、察案、上任、变更、晋升、流贬都得雁过拔毛,敲他一笔。无钱可敲或拒不共同者,永久不得翻身。巧取豪夺,占得京师繁华之地上好商店百间,私抬房租,强租强卖,那运营之客商,支出十之有八亦进其囊中。朝中蝇蝇苟苟小人甚众,多数被毕大力拉拢,久而久之,成为“毕家一族”。状告、弹劾毕成亦无甚结果,反获咎强权。
陆景道:“女儿所言极是,为父这一辈子,最遗憾之事,就是把那精力都放在做事上去了,倒头来忙活一场,转机不大,又被这好人摆布。厥后思得是弟子太少,这‘治家’之理没法发扬光大而至。”
“我儿谈笑了,爹爹差得远那。”
“爹爹恰是这豪杰人物也。”
陆婷倒是利落,要帮那梢公做饭。
那仓内里门帘一挑,钻出一其中年男人来。但见他,五十多岁,国字脸,柳叶眉,丹凤眼,三绺髯毛已透出灰白,慈眉善目。一身文人打扮。头戴乌黑方巾,穿交领瓦蓝色直身长袍,缀红色护领,脚穿方头黑布鞋。手中握一本翻开的“治家”学派鼻祖列慧子所著《天下公论》,显是在船中浏览。
陆景道:“这天下之人,至恶之人只占得少数,那至善之人也只占得少数,芸芸众生,大多是那善恶参半,随风便倒之人。那就看得是谁主持这世道,恶人主持,则从恶,善人主持,则从善。想这治家之理,愈发是有事理。”
“你这妮子,更加提及狂话来了。”
陆景道:“我在那张水县之时,没设得多少端方,只依国法而行,征税徭役并忘我改。但只一条,是我设定,那便是:如有了开荒、拓河、开山、征地动及全县民利之事,则设堂会,百姓亦可参与,有不公道法之情节,亦可辩论劝止,拿出最好计划,撤除那地痞耍赖之人,全县多数同意方可停止。为父当时与张水县百姓约法,于案于事,若履行倒霉,任何人皆可去那下级知府告我,我必不狡赖。如此一来,逼迫为父事必精办,唯恐损得别人好处。而全县之民,亦群策群力,有那好的主张都愿拿来筹议,如此一来,这张水县公众,强者无受丧失,弱者权益亦得保全,多过得衣食敷裕高兴欢愉。”
船家作个揖,从水网中拎两条活鱼,去村中换盐、米、菜蔬去了。只剩得陆景父女二人。
那陆婷想了一陈,感觉有些事理,便又道:“你广开民智,策动世人向善向公,可那善人多数软弱,恶人多数强势,叫那软弱之人办理强势之人,结果亦不甚好。”
梢公道:“陆大人,陆蜜斯,安息一阵子吧,我去换些个柴米做饭,你们也出来透透气。这山里比那州县平静多了,氛围也好着哩。”
“豪杰!”
这日恰是晌午,山中那雾气稍散,西剑山上松柏显得愈发苍绿。这南吴之地四时如春,便是那北方飘雪,这里亦可种稻麦。洛江之上,一叶小舟,由西至东顺水而行,梢公稍做摇橹掌舵便可,行舟也不费得甚么力量。小舟行至一知名村口,停了下来,村口有一划子埠,乃是渔民白日出水打渔,早晨安息拴船之地,此时恰是白日,船埠上鲜有渔船,多数进江里撒网捕鱼去了。梢公拣个利于收支之好阵势,将船拴住。便冲得舱里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