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尔六合之间，一片月色越是惨白。那方安葬枉死之骨的泥土，像有鬼吟沉沉，招唤着四围暗穴里藏隐着，不敢出见天日的阴鼠，成群而来，蜂涌瓦上，它们叽唧吵叫，像是替亡魂发声，唱响那令人惊惧的谶言。
只要掘出白骨，移藏他处，毁去这一罪证，谁也不能控告他，这群硕鼠算甚么？莫说只是蹿上房梁，就算群鼠会合公堂，就能指证他是杀人凶犯了？
张大垂垂不再跳脚，他混乱的脑筋里涌生一股恶念，将手里的纸灯笼掼摔在地上，飞起一脚把疾蹿而来的一只硕鼠，踹进了火光里，硕鼠收回惨烈的哀号，竟涓滴不能禁止“火伴”的前赴后继，它们仍旧勇往无前颠末白骨葬地，抢先恐后蹿上房梁。
“据仵作察验，那具骸骨虽说已然肌肤腐损，胸胁间却留有刀匕刮蹭的陈迹，足证生前是被匕首刺入体内，且脑部，又有钝器击碎头颅的陈迹，受此重伤，必然当场毙命，如何能够远行？”
李氏昨晚一向就在顾老太太的田庄，亲眼目睹了嗣子的亡骨重见天日，作为亡魂，她是感受不到疲累了，可悲忿的表情却更奔涌，她把所见所闻红着眼睛哽咽细诉，春归不好安慰阿娘，她只是步于窗前，感受清冷的晨风劈面而来，东望去，还不见朝阳新升，只道一句：“本日，作歹者终将显行，抱屈人亦终能瞑目了。”
一个头带清闲巾，身着乌缘襕的青年，是张大独一感觉眼熟的人。
便让人提了刘氏上来，问道：“这仆妇，不知顾公及老安人可识得？”
春归已知昨晚之事，这回却听兴老太太再简述一回，她并不感觉震惊，宋妈妈母女三人却皆震惊当场，难以置信畴前的少仆人，竟然并非避债远走而是被刘嬷嬷的儿子害杀，事隔两载才透露本相，且听兴老太太言下之意，这统统竟然还是自家女人暗中布局。
顾长荣和老太太都松了口气，心说刘氏还不算胡涂透顶。
“女人，宗家这般暴虐的行动，当然让人愤恚，可……女人毕竟是卑幼，又是女儿家，老奴不放心女人单独出面，就让老奴陪随女人前去吧。”宋妈妈乃至都已经顾不得兴老太太在旁了，她内心也清楚，兴老太太不过是想操纵女人争权夺利罢了，若遇变故，是不会至心保护自家女人的。
兴老太太也道：“主使张大害命的人是华英，他虽也是春儿的族兄，但论亲疏，天然不比华曲为春儿的承嗣兄长，春儿为了长兄质罪从兄，于礼法上并无不对，有这么多族老在场见证，另有春儿将来的夫家，沈夫人身边的妈妈在场，谁敢以礼矩抉剔。”
春归却自有主张：“由郭妈妈陪随就好，妈妈不消忧愁，我内心自有计算，不会冲撞亲长。”
“当日我既敢害命，就不怕你幽灵捣蛋，只要毁了你这具枯骨，看你能奈我何？”
“老安人，尹某本日在此，可不是身为姻亲间的走动，而是因公事问案，顾大女人既是苦主，又为人证之一，必是没法躲避，老安人便不要是以苛责了吧。”
菊羞并没有听得清楚，问一声：“女人说甚么？”
被点了名的尹寄余，瞧见顾大女人垂着脸只作灵巧，仿佛听受了这句责备，明显是不筹算自辩的，他只好暗叹一声，出言保护——谁让这位很有能够就是他主家的将来妻室呢？据察看，顾大女人本身就不好惹，更别说另有个赵大爷，若那位真无贰言，应了这桩婚事，指不定就会算陈帐，究查他该出头时不出头。
而顾长兴等族老已经会合宗家的明正堂，兴老太太前来，恰是请女人前去与宗家对证。
如何一开口，就有抛清的架式？尹寄余有些废解顾老太太的思惟，又道：“昨日下午，鄙人接到贵宗族老顾公举告，疑刘氏之子犯下害命重案，只并无实据，故只是在上奉告州后，领了仵作、役吏前去察探，不想于老安人名下田庄，子时，正见刘氏之子在宅居后院，掘出一具骸骨欲行毁移，刘氏亦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