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盐水瓶，胖大夫关照她要勤看看，走了。她站着看，只看瓶，看滴管，挺难堪的模样。庄富生也看滴管，水滴得仍很慢。看着它从玻璃滴嘴高低来，可就是不往下滴。“太慢了！”庄富生怯怯的声音突破了沉寂，同时把目光转向女人的脸，那意义是，能不能想体例让盐水滴快点儿。
芦席棚的一端用芦席隔着，是诊室和大夫的住处，其他更大的空间是病房。诊室、病房之间留有通道，但没有门。病房内只要两张床，空空荡荡。干松的泥土地还能看出山芋地垄的陈迹。
女人有点窘，她不晓得如何办，因而回身出去，叫来胖大夫。胖大夫看看，说不慢，又走了。
这是一所简易的工地临时病院，由毛竹、芦席夹油毛毡搭成。长长的毛竹对接，弯成弓形，将两端埋在地下，便是一根根拱形屋架。上面横上梁，四周栽上柱，柱子核心芦席，顶上盖芦席，一座芦席大棚就成了。因为芦席中间夹了油毛毡，梁柱四周都用粗绳拉住并下了桩牢固，以是，这类临时修建也可说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比民工们住的人字形茅草工棚要宽广多了。
第二瓶水滴了五个多小时，庄富生像受刑。他迷含混糊，时而睡着，时而醒来。那女人偶尔悄悄出去，又不声不响地出去。两瓶吊完。天已将黑。庄富生吃紧地要起来，可大夫又来，说还要吊一瓶。庄富生忍不住，说要解手。大夫听了出去，一会儿女人端来瓷尿盆，回身又出去。待庄富生小解过后，又出去端走。庄富生向来没有让别人如许奉侍过本身，现在天如许奉侍他的竟是一名年青的女人，是以，对她感激万分。当她到他床边来端尿盆时，他情不自禁地讲了“感谢”。但是这一声讲得极低，几近连他本身都没听清，他感到本身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庄富生睡在靠诊室门口的一张床上，睡下来便打水。胖大夫先拿来铁架，一会儿，一名标致女人又拿着盐水瓶、橡皮管出去。女人挂上瓶，胖大夫插上橡皮管，顿时给庄富生找静脉，扎针头。女人又递过胶布，牢固。水滴顺畅地滴起来了。
庄富生还向来没有吊过盐水，望着那药液一滴一滴往下滴，他感到轻松多了，舒畅多了。没有人来，只要水滴无声地滴，偶尔听到吸气针头进气时的“嗞嗞”声，看到瓶里泛气泡。四周静极了。
女人没有作声，端了盆出去。大夫又来换第三瓶。水还像本来那样滴，但他感受舒畅多了。夜色越来越浓，病房里，一盏孤灯放射着暗淡的光。他闭上眼想睡，但面前总还呈现女人的影子，胸中不时出现欣喜、感激之情。
庄富生的内心向来没有如许静过。他闭上眼，死力放松本身，不一会，便沉甜睡去。他太累了。一觉醒来，他感到打水的手臂有些胀痛，看看滴管，也滴得慢多了。一滴，一滴，他看着，正焦急，那女人出去了。她只看了看盐水瓶，回身又出去。庄富生两次都没细看，但感觉她很美。隔不久，女人又来了，看看盐水瓶，盐水所剩未几了，便叫来胖大夫。胖大夫来换盐水瓶，她在中间看。大夫边换边教她。庄富生细心打量。她中等个，身材均匀，穿戴中式棉袄，外罩淡蓝底紫色小花的罩衫，上面是蓝色长裤。穿着浅显，但是非胖瘦正合适，看上去很舒畅。她的脸是标准的鸭蛋形的，白白净净。脸上的器官，分开来看，挑不出缺点，合起来看，更觉美好调和。特别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总含着情。她的头发梳成两条短辫，松松的，蓬蓬的，透着一股和顺之气。庄富生从女人的穿着、气质看，感受她不像乡村人，但看她没穿白大褂、连换盐水瓶如许的简朴事还要等大夫来，他又感觉她不是大夫、护士。她是甚么人呢？他猜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