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天井足有侯志家的五倍大小。少年才刚踏入,就觉一阵芳香袭人,满园的花木分丛而置,时已近夜,绿枝不显,仍能见红白朵朵俏放,笑迎客来。宿平不是雅士,亦非文骚,但只如果个凡人,皆有眼鼻,自能鉴斑斓于恶丑,直是感念如此令民气怡的处所,其仆人竟然是个臭名在外的混蛋。
蒙湿诗厉芒露目,手指咄咄连戳桌面,恨声道:“我那日夜牵挂的女子,跟男人跑了!”
蒙湿诗放下酒杯,哈哈道:“本来小哥叫做二毛,我也有个奶名叫做三蛋,贱名好赡养,来来来,为了我们的名字,再干一杯。”
蒙湿诗笑道:“老先生固然放开肚子,这桌菜便是‘琼香楼’打来的。”接着,又看少年,“宿小哥可想晓得我之前是做甚么的?”
宿平直言道:“二毛从未见过如此丰厚的饭菜。”说着,偷偷瞪了一眼正在大快哚颐的继老头。
宿平诧道:“甚么消遣?”
粉荷又替世人满上,只是斟酒之时那双勾魂的美目半晌不离宿平脸上,教他促狭不已。
“一百个铜板!”蒙湿诗比出一指道。
粉荷手中瓷壶一颤,酒洒桌面。
蒙堂主撑开折扇,目露遥思,缓缓而道:“八年之前,我住在衡阳城外的一个小村,当时还是一个落魄举子,村里更有一个尚未过门的老婆,日子贫寒,倒也算能预感完竣……”
继老头嘿嘿直笑。
蒙湿诗再问:“你何故又从家中来到这衡阳城?”
蒙湿诗道:“不忙,不忙,我还未知小哥的名字呢。”
“你道进士能有多少出息?像我这般出身,等那吏部甄选过后,派你小小一个九品县丞,远调他乡,黄花菜都已凉了!”蒙湿诗道,“当时我报仇心切,如何能等得及?再说那男人是衡阳城中‘清闲帮’的帮主,跟官府素有干系,横行无忌,便是平常进士也派不上丁点用处!――还好当时有个叫做‘斧狼帮’的帮派异军崛起,与‘清闲帮’争夺衡阳城的掌控,我便托人拜入了斧狼帮的门下。――好歹咱也是个金榜落款的进士,没出一月便被头儿相中。偏巧那些个平常事件,我们头儿不好亲身出面,因而都由我来出运营策,一步一步将那‘清闲帮’送进不归路!”
蒙湿诗还是顾摆布而言他,点着桌上的菜色笑问:“二毛,你看我三蛋为你筹办的酒菜如何?”
少年较着顿了一顿,正踌躇间,突听继老头抢道:“他叫宿二毛,和我同村!――来来来,再喝一杯。”
宿平听到这里,又“啊”了一声。
蒙湿诗一愕,随即笑道:“还是二毛好听!不过须得自罚一杯!”
宿平道:“在表哥的皮革铺中帮个动手。”
蒙堂主道:“小哥不必吃惊,这女人见谁都叫相公,便是我本日特地找来给你消遣的。”
继老头不管嘴里含着块鸡肉,又来抢话:“我方才尝了,不就是个青菜豆腐么,样儿倒是都雅,味儿也鲜!”
三杯下肚,宿平再问此行启事。
粉荷嗔道:“相公讨厌,奴家晓得啦。”说着,就去掌壶满上酒水。
“男的活生生喂狗,女的卖进倡寮!”蒙湿诗的声线愈发冷了。
少年见他言情义切,也被带起一丝暖笑。
“琼香楼”是衡阳城最好的酒楼,宿平也有耳闻,却还没那好命去消遣,只能点头。
端倪含春。
宿平也被他勾起了兴趣,点了点头,继老头一旁催促,粉荷倒是眼中一黯。
粉荷噗嗤娇笑,嗲声道:“好名字呢!”
“……我深恋那就要嫁入我家的女子,寒窗虽寒,却哪及得上我心中炽热,暗中发誓要许给她一个安闲的将来,不再让她随我受累,因而废寝忘食,无时不刻不在埋头昂扬,相约金榜落款之时,便是我俩百年好合之日……第一年入京赶考,落榜而回,家人劝我先行婚娶,我见她似有不喜,当即按下此事不提,却更加发奋……第二年复又入京,哪知还是名落孙山,颓废之间更是无颜与她相首而见,干脆咬牙手札一封,奉告家中我意留守都城待得来年再考,免除舟车跋涉之劳……此一年寻了家饭铺,日作夜读,第三年关于叫我一举拿下进士出身,肩披宫锦,欢欢乐喜胯马而归,谁料天意弄人,到了家中倒是中了一记好天轰隆!――宿小哥,你猜我赶上了甚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