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公扯住鲁智深道:“和尚,你苦了老夫一家儿了。”鲁智深说道:“休怪无礼!且取衣服和直裰来,洒家穿了说话。”农户去房里取来,智深穿了。太公道:“我当初只希冀你说人缘,劝他转意转意,谁想你便下拳打他这一顿,定是去报盗窟里大队能人来杀我家。”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说与你: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打死了人,削发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世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庄客们那边提得动,智深接过来手里,一似拈灯草普通使起来。太公道:“师父休要走了去,却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智深道:“甚么闲话,俺死也不走。”太公道:“且将些酒来师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要一分本领,非常酒,便有非常的力量。”太公道:“恁地时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西席父吃。”
不是鲁智深投阿谁去处,有分教:到那边就义了十余条性命生灵,一把火烧了驰名的灵山古迹,直教黄金殿上生红焰,碧玉堂前起黑烟。毕竟鲁智深投甚么寺观来,且听下回分化。
且说这鲁智深深思道:“这两小我好生吝啬,现放着有很多金银,却不送与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洒家。这个不是把官路当情面,只苦别人!洒家且教这厮吃俺一惊。”便唤这几个小喽啰近前来筛酒吃。方才吃得两盏,跳起家来,两拳打翻两个小喽啰,便解搭膊做一块儿捆了,口里都塞了些麻核桃。便取出包裹翻开,没要紧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金银酒器,都踏扁了,拴在包里;胸前度牒袋内藏了真长老的手札;跨了戒刀,提了禅杖,顶了衣包,便出寨来。到山后打一望时,都是险要之处,却深思:“洒家畴前山去时,以定吃那厮们撞见,不如就其间乱草处滚将下去。”先把戒刀和包裹拴了,望下丢落去,又把禅杖也撺落去。却把身望下只一滚,骨碌碌直滚到山脚边,并无伤损,诗曰: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密查做半子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啰气急废弛,走到盗窟里叫道:“苦也!苦也!”大头领赶紧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小喽啰道:“二哥哥吃打碎了。”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导:“二哥哥来了。”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大头领问道:“如何来?”二头领道:“兄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胖和尚躲在女儿床上。我却不防备,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世人入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去。是以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哥哥与我做主报仇。”大头领道:“本来恁地。你去房中将息,我与你去拿那贼秃来。”喝叫摆布:“快备我的马来!”众小喽啰都去。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尽数引了小喽啰,一齐号令下山去了。
当时鲁智深从险要处滚下,跳将起来,寻了包裹,跨了戒刀,拿了禅杖,拽开脚手,取路便走。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刘太公这头婚事,再也休题。他只要这个女儿,要养毕生。不争被你把了去,教他白叟家失所。”太公见说了,大喜,安排酒食出来,管待二位。小喽啰们每人两个馒头,两块肉,一大碗酒,都教吃饱了。太公将出原定的金子缎匹。鲁智深道:“李家兄弟,你与他收了去,这件事都在你身上。”李忠道:“这个无妨事。且请哥哥去小寨住几时,刘太公也走一遭。”太公叫庄客安排肩舆,抬了鲁智深,带了禅杖、戒刀、行李。李忠也上了马,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轿,却早天气大明。世人上山来,智深、太公到得寨前,下了肩舆,李忠也下了马,聘请智深切到寨中,向这聚义厅上,三个坐定,李忠叫请周通出来。周通见了和尚,心中怒道:“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来寨里,让他上面坐!”李忠道:“兄弟,你认得这和尚么?”周通道:“我若认得他时,须不吃他打了。”李忠笑道:“这和尚便是我平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便是他。”周通把头摸一摸,叫声:“阿呀!”扑翻身便剪拂。鲁智深答礼道:“休怪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