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侯,也不见了。却返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自归。娘子劝道:“我又未曾被他骗了,你休得胡做。”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牲口!我和你如兄若弟,你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看管着他头面。”娘子苦劝,那边肯放他出门。陆虞侯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林冲连续等了三日,并不见面。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巳牌时,听得门首有人叫道:“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时,倒是陆虞侯,仓猝道:“陆兄何来?”陆谦道:“特来看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林冲道:“内心闷,未曾出去。”陆谦道:“我同兄长去吃三杯解闷。”林冲道:“少坐拜茶。”两个吃了茶起家,陆虞侯道:“阿嫂,我同兄长到家去吃三杯。”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陆虞侯道:“兄长,我们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叮咛,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案酒。两个叙说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侯道:“兄长何故感喟?”林冲道:“贤弟不知,男人汉空有一身本领,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的气!”陆虞侯道:“现在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那个及得兄长的本领?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奉告陆虞侯一遍。陆虞侯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兄长休气,只顾喝酒。”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家道:“我去净手了来。”
清光夺目,寒气侵人。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斑纹密布,如丰城狱内飞来;紫气横空,似楚昭梦中收得。太阿巨阙应难比,莫邪干将亦等闲。
不痒不痛,浑身上或寒或热;没撩没乱,满腹中又饱又饥。白天忘餐,傍晚废寝。对爷娘怎诉心中恨,见了解难遮脸上羞。
老都管至晚来见太尉说道:“衙内不害别的症,却害林冲的老婆。”高俅道:“几时见了他的浑家?”都管禀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今经一月不足。”又把陆虞侯设的计,备细说了。高俅道:“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我深思起来,若为惜林冲一小我时,须送了我孩儿性命,却怎生是好?”都管道:“陆虞侯和富安有计算。”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唤二人来商讨。”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算?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汲引你二人。”陆虞侯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高俅见说了,喝采道:“好计!你两个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
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两小我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道:“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讨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端辄入?”急待回身,只听的靴履响、脚步鸣,一小我从内里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倒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声喏。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喊,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服侍,必有歹心。”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喊林冲,将刀来比看。”太尉喝道:“承局在那边?”林冲道:“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摆布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当中耳房里走出二十余人,把林冲横推倒拽,好似皂雕追紫燕,浑如猛虎啖羊羔。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军教头,法度也还不晓得。因何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欲杀本官?”叫摆布把林冲推下,不知性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