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筹豪杰,正在后堂散福喝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门前有个先生要见保正化斋粮。”晁盖道:“你好不晓事!见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与他三五升米便了,何必直来问我!”庄客道:“小人化米与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见保正。”晁盖道:“必然是嫌少!你便再与他三二斗米去。你说与他,保副本日在庄上请人吃酒,没工夫相见。”庄客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讲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钱米而来,只要求见保正一面。”晁盖道:“你这厮不会承诺,便说本日委实没工夫,教他他日却来相见拜茶。”庄客道:“小人也是这般说,阿谁先生说道:‘我不为钱米斋粮,闻知保恰是个义士,特求一见。’”晁盖道:“你也这般缠,全不替我分忧!他若再嫌少时,可与他三四斗去,何必又来讲!我若反面客人们饮时,便去厮见一面,打甚么紧!你去发付他罢,再休要来讲!”
吴用道:“这等人学他做甚么?他做的活动,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阮小二道:“现在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胡涂,千万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没事!我弟兄们不能欢愉,如果但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阮小五道:“我也常常这般考虑,我弟兄三个的本领,又不是不如别人!谁是识我们的?”吴用道:“假定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阮小七道:“如果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够受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吴用悄悄喜道:“这三个都成心了,我且渐渐地诱他。”吴用又劝他三个吃了两巡酒,恰是:
庄客去了没半个时,只听得庄门外热烈,又见一个庄客飞也似来报导:“那先生发怒,把十来个庄客都打倒了。”晁盖听得,吃了一惊,仓猝起家道:“众位弟兄少坐,晁盖自去看一看。”便从后堂出来,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阿谁先生身长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庄门外绿槐树下打那众庄客。晁盖看那先生,但见:
只为奸邪屈有才,天教恶曜下凡来。试看阮氏三兄弟,劫取生辰不义财。
吴用劝他弟兄们吃了几杯,又提起买鱼事来,说道:“你这里偌大一个去处,却怎地没了这等大鱼?”阮小二道:“实不瞒传授说,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这等大鱼。”吴用道:“这里和梁山泊一望不远,相通一派之水,如何不去打些?”阮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休说!”吴用又问道:“二哥如何感喟?”阮小五接了说道:“传授不知,在先这梁山泊是我弟兄们的衣饭碗,现在毫不敢去。”吴用道:“偌大去处,终不成官司禁捕鱼鲜。”阮小五道:“甚么官司,敢来禁捕鱼鲜!便是活阎王,也禁治不得!”吴用道:“既没官司禁治,如何毫不敢去?”阮小五道:“本来传授不知来源,且和传授说知。”吴用道:“小生却不睬会得。”阮小七接着便道:“这个梁山泊去处,难说难言。现在泊子里新有一伙能人占了,不容捕鱼。”吴用道:“小生却不知,本来现在有能人,我这里并未曾闻得说。”
那先生一头打,一头口里说道:“不识好人。”晁盖见了,叫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不过是投斋化缘,他已与了你米,何故责怪如此?”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我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特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叵耐村夫在理,毁骂贫道,是以性发。”晁盖道:“你可曾认得晁保正么?”那先生道:“只闻其名,未曾会晤。”晁盖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话说?”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贫道顿首。”晁盖道:“先生少请,到庄里拜茶如何?”那先生道:“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