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便把杀了阎婆惜的事,一一奉告了一遍。柴进笑将起来,说道:“兄长放心。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柴进也敢藏在庄里。”说罢,便请宋江弟兄两个沐浴。随即将出两套衣服、巾帻、丝鞋、净袜,教宋江弟兄两个换了出浴的旧衣裳。两个洗了浴,都穿了新衣服,庄客自把宋江弟兄的旧衣裳送在歇宿处。柴进邀宋江去后堂深处,已安排下酒食了,便请宋江正面坐地,柴进对席。宋清有宋江在上,侧首坐了。
朱仝还是把地板盖上,还将供床压了,开门拿朴刀,出来讲道:“端的没在庄里。”叫道:“雷都头,我们只拿了宋太公去如何?”雷横见说要拿宋太公去,深思:朱仝那人,和宋江最好。他怎地倒置要拿宋太公。这话必然是反说。他若再提起,我落得做情面。朱仝、雷横叫拢兵士,都入草堂上来。宋太公仓猝置酒管待世人,朱仝道:“休要安排酒食。且请太公和四郎同到本县里走一遭。”雷横道:“四郎如何不见?”宋太公道:“老夫使他去近村打些农器,不在庄里。宋江那厮,自三年之前,把这孝子告出了户,现有一纸执凭公文在此存照。”朱仝道:“如何说得过!我两个奉着知县台旨,叫拿你父子二人,自去县里回话。”雷横道:“朱都头,你听我说:宋押司他犯法过,此中必有原因,也不便该极刑。既然太公已有执凭公文,系是印信官文书,又不是假的,我们看宋押司日前来往之面,临时担当他些个,只抄了执凭去回话便了。”朱仝深思道:“我自反说,要他不疑。”朱仝道:“既然兄弟这般说了,我没出处做甚么恶人。”宋太公谢了道:“深感二位都头相觑。”随即排下酒食,犒赏世人。将出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位都头。朱仝、雷横坚辞不受,把来散与世人――四十个兵士――分了。抄了一张执凭公文,相别了宋太公,离了宋家村。朱、雷二位都头,自引了一行人回县去了。
三人坐定,有十数个近上的庄客并几个主管,轮番着把盏,伏侍劝饮。柴进再三劝宋江弟兄宽怀饮几杯,宋江称谢不已。酒至半酣,三人各诉胸中朝夕相爱之念。看看天气晚了,点起灯烛。宋江辞道:“酒止。”柴进那边肯放,直吃到初更左边。宋江起家去净手,柴进唤一个庄客,提碗灯笼,引领宋江东廊绝顶处去净手。便道:“我且躲杯酒。”大宽转穿出前面廊下来。俄延走着,却转到东廊前面。宋江已有八分酒,脚步趄了,只顾踏去。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疟疾,挡不住那酷寒,把一锨火在那边向。宋江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在火锨柄上,把那火锨里炭火,都掀在那汉脸上。那汉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
两个取路登程,正遇着秋末冬初气候。但见:
那庄客便把了火锨的事说一遍。柴进笑道:“大汉,你不认得这位奢遮的押司?”那汉道:“奢遮,奢遮!他敢比不得郓城宋押司少些儿!”柴进大笑道:“大汉,你认得宋押司不?”那汉道:“我虽未曾认的,江湖上久闻他是个及时雨宋公明;且又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个天下闻名的豪杰。”柴进问道:“如何见的他是天下闻名的豪杰?”那汉道:“却才说不了,他便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现在只等病好时,便去投奔他。”柴进道:“你要见他么?”那汉道:“我可知要见他哩!”柴进道:“大汉,远便十万八千里,近便只在面前。”柴进指着宋江,便道:“此位便是及时雨宋公明。”那汉道:“端的也不是?”宋江道:“小可便是宋江。”那汉定睛看了看,纳头便拜,说道:“我不是梦里么?与兄长相见!”宋江道:“何故如此错爱?”那汉道:“却才甚是无礼,万望恕罪,有眼不识泰山!”跪在地下,那边肯起来。宋江仓猝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柴进指着那汉,说出他姓名,叫甚讳字。有分教,山中猛虎,见时魄散魂离;林下能人,撞着心惊胆裂。恰是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川倒流。毕竟柴大官人说出那汉还是何人,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