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涓滴不能尝,几人一饮三百斗。亦有醒眼是狂徒,亦有酕酌神不谬。
傍村酒坊已多年,斜插桑麻古道边。白板凳铺来宾坐,矮篱笆用棘荆编。
向来过恶皆归酒,我有一言为世剖。
凡是喝酒,不成尽欢,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露。”便是小胆的吃了,也胡乱做了大胆,何况性高的人?
真长老指着鲁智深,说出这几句言语,去这个去处。有分教,此人笑挥禅杖,战天下豪杰豪杰;怒掣戒刀,砍世上孝子谗臣。直教名驰塞北三千里,果证江南第一州。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当时鲁智深抡两条桌脚,打将出来,浩繁僧行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智深两条桌脚,着地卷将来,众僧早两下合拢来。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端的。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脱手。”两边世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智深见世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洒家做主。”此时酒已七八分醒了。长老道:“智深,你扳连杀老衲。前番醉了一次,滋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酣醉无礼,乱了清规,打坍了亭子,又打碎了金刚。这个且由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如何容得你这个秽污?你且随我来方丈里过几日,我安排你一个去处。”智深随长老练方丈去。长老一面叫职事和尚留住众禅客,再回僧堂,自去坐禅。打伤了的和尚,自去将息。长老领智深到方丈,歇了一夜。
再说这鲁智深自从吃酒醉闹了这一场,连续三四个月,不敢出寺门去。忽一日,气候暴暖,是仲春间气候,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庙门外登时,看着五台山,喝采一回。猛听得山下叮叮铛铛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一步步走下山来。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坊来看时,本来倒是一个贩子,约有五七百人家。智深看那市镇上时,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旅店面店。智深深思道:“干呆么!俺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也自下来买些吃。这几日熬得净水流,且畴昔看,有甚东西买些吃?”听得那响处,倒是打铁的在那边打铁,间壁一家门上,写着“父子客店”。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时,见三小我打铁。智深便道:“兀那待诏,有好钢铁么?”那打铁的瞥见鲁智深腮边新剃暴是非须,戗戗地好渗濑人,先有五分怕他。那待诏住了手道:“师父请坐,要打甚么糊口?”智深道:“洒家要打条禅杖,一口戒刀,不知有上等好铁么?”待诏道:“小人这里正有些好铁,不知师父要打多么重的禅杖、戒刀,但凭叮咛。”智深道:“洒家只要打一条一百斤重的。”待诏笑道:“重了。师父,小人打不怕打了,只恐师父如何使得动?便是关王刀,也只要八十一斤。”智深烦躁道:“俺便不及关王,他也只是小我。”那待诏道:“小人据常说,只可打条四五十斤的,也非常重了。”智深道:“便依你说,比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待诏道:“师父,肥了欠都雅,又不中使。依着小人,好生打一条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与师父,使不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消叮咛,小人自用非常好铁打造在此。”智深道:“两件家生,要几两银子?”待诏道:“不还价,实要五两银子。”智深道:“俺便依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再有赏你。”那待诏接了银两道:“小人便打在此。”智深道:“俺有些碎银子在这里,和你买碗酒吃。”待诏道:“师父稳便,小人赶趁些糊口,不及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