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辞回,李师师道:“小哥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东宿。”燕青道:“既蒙错爱,小人回店中,取了些东西便来。”李师师道:“休教我这里专望。”燕青道:“店中离其间不远,少刻便到。”燕青暂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于万剑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豪杰,何必说誓!”燕青道:“如何不说誓,兄长必定生疑!”戴宗道:“你当速去,善觑便利,早干了事便回,休教我久等。宿太尉的书,也等你来下。”燕青清算一包琐细金珠金饰之物,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妈,一半散与百口大小,无一个不欢乐。便向客位侧边,清算一间房,教燕青安息,百口大小,都叫叔叔。
婢子随即捧过文房四宝。燕青磨得墨浓,李师师递过紫毫象管,天子拂着花嫩黄纸,横内大书一行。临写,又问燕青道:“寡人忘卿姓氏。”燕青道:“男女唤做燕青。”天子便写御书道: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天子,特赦燕青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准拿问!
宣和四年春正月日焕章再拜奉上
宿太尉看了书,大惊,便问道:“你是谁?”燕青答道:“男女是梁山泊‘荡子’燕青。”随即出来,取了笼子,迳到书院里。燕青禀道:“太尉在华州降香时,多曾奉侍太尉来,恩相缘何忘了。宋江哥哥有些微物相送,聊表我哥哥寸心。每日占卜课内,只著求太尉汲引布施。宋江等满眼只望太尉来招安;若得恩相迟早于天子前题奏此事,则梁山泊十万人之众,皆感大恩!哥哥责著限次,男女便回。”燕青拜辞了,便出府来,宿太尉令人收了金珠宝贝,已有在心。
李师师举杯上劝天子,天子大喜,叫:“爱卿近前,一处坐地!”李师师见天子龙颜大喜,向前奏道:“贱人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外方,本日才归,要见圣上,未敢擅便,乞取我王圣鉴。”天子道:“既然是你兄弟,便宣将来见寡人,有何妨?”婢子遂唤燕青直到房内,面见天子。燕青纳头便拜。官家看了燕青一表人物,先高傲喜。李师师叫燕青吹萧,奉侍圣上喝酒,少刻又拨一回阮,然后叫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道:“所记不过是淫词艳曲,如何敢奉侍圣上?”官家道:“寡人私行妓馆,其意正要听艳曲消闷,卿当勿疑。”燕青借过象板,再拜罢,对李师师道:“音韵不对,望姐姐见教。”燕青顿开喉咽,手拿象板,唱渔家傲一曲,道是: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
也是缘法刚巧,至夜,却好有人来报,天子今晚到来。燕青听得,便去拜告李师师道:“姐姐做个便利,彻夜教小弟得见圣颜,告得纸御笔赦书,赦了小弟罪犯,出自姐姐之德!”李师师道:“今晚定教你见天子一面,你却把些本领,动达天颜,赦书何愁没有?”看看天晚,月色昏黄,花香芬芳,兰麝芳香,只见道君天子,引著一个小黄门,扮做白衣秀士,从隧道中迳到李师师家后门来。到得合子里坐下,便教前后封闭了流派,明晃晃点起灯烛荧煌。李师师冠梳插带,整肃衣裳,前来接驾。拜舞起居,寒温已了,天子命去其整妆衣服,相待寡人。李师师承旨,去其服色,迎驾入房。家间已筹办下诸般细果,异品肴馔,摆在面前。
戴宗,燕青两个在跑堂中,等不到半个时候,只见那小虞候慌慌出来讲道:“先把银子来,乐和已叫出在耳房里了。”戴宗与燕青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就把银子与他。虞候得了银子,便引燕青耳房里来见乐和。那虞候道:“你两个快说了话便去!”燕青便与乐和道:“我同戴宗在这里定计,赚得你两个出去。”乐和道:“直把我两个养在后花圃中,墙垣又高,无计可出,折花梯子,尽都藏过了,如何能勾出来。燕青道:”靠墙有树么?“乐和道:”中间一遭,都是大柳树。“燕青道:”彻夜晚间,只听咳嗽为号。我在内里,漾过两条索去,你就附近的柳树上,把索子绞缚了。我两个在墙外,各把一条索子扯住,你两个就从索上盘将出来。四更加期,不成失误。“那虞候便道:”你两个尽管说甚的?快去罢!“乐和自入去了,悄悄通报了萧让,燕青吃紧去与戴宗说知,当日至夜服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