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听了这一段话,九分猜是前日在柏树下被打的那厮,必然是庞元了;怪不得这张世开寻罪恶摆布。王庆别了张医士,回到营中,密地与管营的一个亲随小厮,买酒买肉的请他,渐渐的密问庞元详细。那小的厮说话,与前面张医士普通,更有两句备细的话,说道:“那庞元前日在邙东镇上,被你打碎了,常在管营相公面前恨你。你的毒棒,只恐兀是不能免哩!”
当下龚正寻个了解,将此银两,替王庆到管营差拨处买上嘱下的利用了。那得管营姓张,双名世开,得了龚正贿赂,将王庆除了行枷,也不打甚么杀威棒,也不来差他做糊口,发下单身房内,由他安闲出入。
因公人催促起家,又听得黄达央人到县里告准,龚端取出五十两白银,送与王庆,到陕州利用。起个半夜,清算行囊包里,天未明时,离了了本庄。龚端叫兄弟带了多少银两,又来护送。于路无话,不则一日,来到陕州。孙琳、贺吉带了王庆到州衙,当厅投下了开封府文牒。州尹看验明白,收了王庆,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归去,不在话下。州尹随即把王庆帖发本处牢城营来,公人收管回话,又不必说。
明日张世开又唤王庆到点视厅上说道:“你却干得事来,昨日买的角弓甚好。”王庆道:“相公须教把火来放在弓厢里,不住的焙,方好。”张世开道:“这个晓得。”今后张世开日日差王庆大班食用供应,倒是不比前日发呈现银来,给了一本帐簿,教王庆将日逐买的,都登记在簿上。那行铺人家,阿谁肯赊半文?王庆只得取出己财,买了送进衙门内去。张世开嫌好报歉,非打即骂。及至过了旬日,将簿呈递,禀支价银,那边有毫忽儿收回来。如是月余,被张管营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后后,总计打了三百余棒,将两腿都打烂了;把龚端送的五十两银子,赔费得罄尽。
当下王庆问了小备细,回到单身里,叹口气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尔失口,说了那厮,赢了他棒,却不晓得是管营心上人的兄弟。他若摆布得我要紧,只索逃脱他处,再作事理。”便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以防不测。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幸得管营不来呼喊,棒疮也觉好了些。
当下世人将黄达踢打一个没算数,把那葛敞衫,绊裙子,扯得粉碎。黄达口里只叫道:“打得好!打得好!”赤条条的一毫丝线儿也没有在身上,当有防送公人孙琳、贺吉,再三来劝,龚端等方停止。黄达被他每打碎了,只在地上喘气,那边挣扎得起?龚端叫三四个庄客,把黄达扛到东村半路上草地里撇下,赤日中晒了半日。黄达那边的邻舍农户出来芸草,遇见了,扶他到家,卧床将息,央人写了状词,去新安县送达报官,不在话下。
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贩子上弓箭铺中,止用得一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真陈州角弓;将返来,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出来,喜得落了他三钱银子。
忽一日,张管营又叫他买两疋缎子;王庆有事在心,不敢怠惰,吃紧的买了回营。张管营正坐在点视厅上,王庆上前回话。张世开嫌那缎子色彩不好,尺头又短,花腔又是旧的,当下把王庆痛骂道:“大胆的主子!你是个囚徒,本该差你担水搬石,或锁禁在大链子上;本日调派你驰驱,是非常上汲引你。你这贼骨头,倒是不知好歹!”骂得王庆顿口无言,插烛也似求便利。张世开喝道:“临时寄着这一顿棒,速将缎匹换上好的来,限你今晚回话,若稍迟缓,你须细心你那条贼性命!”王庆只得脱出身上衣服,向解库中典了两贯钱,添钱买换了好的缎子,抱回营来。跋涉久了,已是上灯后了,只见营门闭着。当值军汉说:“黑夜里谁肯担这干系,放你出来?”王庆分辩道:“蒙管营相公遣差的。”那当值军汉那里肯听。王庆身边另有剩下的钱,送与当值的,方才放他出来,倒是又被他缠了壹回。捧了两匹缎子,来到内宅门外。那守内宅门的说道:“管营相公和大奶奶胡闹,在前面小奶奶房里去了。大奶奶倒是短长的紧,谁敢与你传话,惹是生非?”王庆思惟道:“他限着今晚回话,如何又恁般阻拒我?却不是用心关键我,明日那顿恶棒怎脱得过?这条性命,必然送在那贼王八手里,俺被他打了三百余棒,酬谢那一棒的仇恨也够了。前又受了龚正很多银两,本日直恁般翻脸摆布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