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宋江为人最好,高低爱敬,满县人没一个不让他;是以,做公的都不肯动手拿他,又不信这婆子说。
两个下楼来,婆子去房里拿了锁钥,出门前,把门锁了,带了钥匙。宋江与阎婆两个投县前来。此时天气尚早,未明,县门却才开。那婆子约莫到县前左边,把宋江一把扭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赶紧掩开口,道:“不要叫!”那边掩得住。县前有几个做公的走将拢来看时,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闭上嘴!押司不是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说!”阎婆道:“他恰是凶首,与我抓住,同到县里!”
宋江道:“你女儿忒无礼,被我杀了!”
宋江道:“这个无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消忧心。我很有家计,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欢愉半世。”
宋江道:“你端的不还?”
床上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本来早了又返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
宋江道:“我已两件都依你,缘何这件依不得?”
阎婆道:“票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
婆子道:“我不信。”推开房门看时,只见血泊里挺着尸首。婆子道:“苦也!倒是怎地好?”
宋江便来扯那婆惜盖的被。妇人身边却有这件物,倒不顾被,两手只紧紧地抱在胸前。宋江扯开被来,却见这鸾带正在那妇人胸前拖下来。宋江道:“本来在这里!”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那婆惜那边肯放。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婆惜死也不放。宋江狠命倒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动机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
那婆娘听得是宋江了,仓猝把鸾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扭过身,靠了床里壁。只做睡着。宋江撞到房里,迳去床头雕栏上取时,却不见。宋江心内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那婆惜假睡着只不该。
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
宋江道:“这个轻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仟作行人入殓时,自我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成果。”
那妇人道:“你恁地狠,我便还你不迭!”
婆子谢道:“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时讨具棺材盛了,邻舍街坊都不要见影。”宋江道:“也好。你取纸笔来,我写个票子与你去取。”
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
婆惜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若要还时,在郓城县还你!”
宋江道:“也说得时。”
且说这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自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含脸,只希冀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口里说着,一头铺被,脱下上截袄儿,解了上面裙子,袒开胸前,脱下截衬衣,床面前灯却敞亮,照见床头雕栏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婆惜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鸾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便把手抽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正抖出那包金子和书来。这婆娘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事物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时,上面写着晁盖并很多事件。婆惜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本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伉俪,单单只多你这厮!本日也撞在我手里!本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来往,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渐渐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渐渐插在招文袋里。“――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床上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