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道:“大官人,固然你说五件事都全,我晓得另有一件事打搅;也多是扎的不得。”西门庆说:“你且道甚么一件事打搅?”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凡是捱光最难,非常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绩处。我知你向来吝啬,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西门庆道:“这个极轻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
且说王婆设想已定,赚潘弓足来家。次日饭后,武大自出去了,王婆便踅过来相请。去到他房里,取出世活,一面缝将起来。王婆自一边点茶来吃了,不在话下。
看看日中,那妇人取出一贯钱付与王婆,说道:“乾娘,奴和你买杯酒吃。”王婆道:“啊呀!那边有这个事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糊口,如何倒置教娘子坏钱?”那妇人道:“倒是拙夫分付奴来!若还乾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乾娘。”那婆子听了,连声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临时收下。”这婆子恐怕打脱了这事,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罕果子来,殷勤相待。
看官传闻:凡是世上妇人,由你十八分邃密,被小人意儿过,纵十个,九个着了道儿!
西门庆听罢大笑道:“固然上不得凌烟阁,端的好计!”王婆道:“不要忘了许我的十两银子!”西门庆道:“‘但得一片橘皮吃,莫便忘了洞庭湖。’这条计几时可行?”王婆道:“只在今晚便有回报。我现在趁武大未归,走畴昔细细地说诱他。你却便令人将绫绣绢匹并绵子来。”西门庆道:“得乾娘完成得这件事,如何敢失期。”道别了王婆便去市上绣绢铺里买了绫绣绢缎并十两净水好绵;家里叫个伴当,取承担包了,带了五两碎银,迳送入茶坊里。
王婆哈哈的笑将起来道:“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六月初三下雪的那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现在不发市。埋头靠些‘杂趁’养口。”西门庆问道:“怎地叫做‘杂趁’?”王婆笑道:“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媒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西门庆道:“乾娘,端的与我说得成时,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
王婆笑道:“老娘也不消三智五猜,只一智便猜个非常。大官人,你把耳朵来——你这两日脚步紧,赶趁得频,必然是挂念着隔壁那小我。——我猜得如何?”西门庆笑将起来道:“乾娘,你端的智赛隋何,机强陆贾!不瞒乾娘说:我不知怎地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这一面,却似收了我三魂七魄的普通。只是没做个事理入脚处。不知你会弄手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