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叔心中疑忌,肚里深思道:“这件事却又捣蛋!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很多银子?这件事必然有跷蹊!”来到武大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服侍。何九叔问道:“这武大是甚病死了?”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何九叔揭起帘子入来。王婆接着道:“久等何叔多时了。”何九叔应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只见武大老婆穿戴些素净衣裳从内里假哭出来。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弃世去了!”那妇人虚掩着泪眼道:“说不成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苦!”
当下那妇人乾号了一歇,却早五更。天气未晓,西门庆奔来讨信。王婆说了备细。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妇人商讨。
西门庆道:“乾娘,全面了我们则个!只要长做伉俪!”王婆道:“这条计用着件东西,别人家里都没,天生天化大官人家里却有!”西门庆道:“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倒是甚么东西?”王婆道:“现在这捣子病得重,趁他狼狈里,便好动手。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却教大娘子自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内里,把这矮子成果了,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的,没了踪迹,便是武二返来,待敢怎地?自古道:”嫂叔不通问‘;’初嫁从亲,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公开里来往一年半载,等候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这个不是长远伉俪,偕老同欢?――此计如何?“
那妇人揭起席子,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那药贴安了,将白汤冲在盏内;把头上银牌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药便灌。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那妇人道:“只要他医治抱病,管甚么难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那妇人便放倒武大,仓猝跳下床来。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
那妇人道:“好倒是好,只是奴手软了,临时安排不得尸首。”王婆道:“这个轻易。你只敲壁子,我自过来相帮你。”西门庆道:“你们用心清算,明日五更来讨回报。”
西门庆说罢,自去了。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把与那妇人将去藏了。那妇人却踅将返来。到楼上看武大时,一丝没两气,看对待死,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武大道:“你做甚么来哭?”那妇人拭着眼泪,说道:“我的一时候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谁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处好药,我要去赎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武大道:“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武二家来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那妇人拿了些铜钱,迳来王婆家里坐地,却教王婆去赎了药来,把到楼上,教武大看了,说道:“这帖心疼药,太医教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武大道:“倒是好也!生受大嫂,彻夜醒睡些个,半夜里调来我吃。”那妇人道:“你自放心睡,我自奉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