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那曾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鼓掌叫道:“倒也!倒也!”那两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噤了口,望后扑地便倒。武松也双眼紧闭,扑地仰倒在凳边。只听得笑道:“着了,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便叫:“小二,小三,快出来!”只听得飞奔出两个蠢汉来。听他先把两个公人先扛了出来,这妇人便来桌上提那包裹并公人的缠袋。想是捏一捏,约莫内里已是金银,只听得他大笑道:“本日得这三个行货倒有好两日馒头卖,又得这多少东西!”听得把包裹缠袋提入出来了,随听他出来看这两个男人扛抬武松,那边扛得动,直挺挺在地下,却似有千百斤重的。只听得妇人喝道:“你这鸟男女只会用饭吃酒,全没些用,直要老娘亲身脱手!这个鸟大汉却也会戏弄老娘!这等肥胖,好做黄牛肉卖。那两个瘦蛮子只好做水牛肉卖。扛出来先开剥这厮用!”听他一头说,一头想是脱那绿纱衫儿,解了红绢裙子,赤膊着,便来把武松悄悄提将起来。
那妇人道:“客长,那得这话?这是你自捏出来的。”武松道:“我见这馒头馅内有几根毛——像人小便处的毛普通,以此疑忌。”武松又问道:“娘子,你家丈夫却怎地不见?”那妇人道:“我的丈夫出外做客未回。”武松道:“恁地时,你单独一个须萧瑟?”那妇人笑着深思道:“这贼配军却不是作死!倒来戏弄老娘,恰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我且先对于那厮!”这妇人便道:“客长,休要讽刺;再吃几碗了,去前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息无妨。”
武松把杀西门庆并嫂的启事一一说了一遍。张青伉俪两个欢乐不尽,便对武松说道:“小人有句话,未知都头如何?”武松道:“大哥,但说无妨。”
武松跳将起来,把左脚踏住妇人,提着双拳,看那人时,头戴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上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看着武松,叉手不离方寸,说道:“愿闻豪杰大名?”武松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那人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回道:“然也!”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本日幸得拜识。”武松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冒犯了都头?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武松仓猝放起妇人来,便问:“我看你伉俪两个也不是等闲的人,愿求姓名。”那人便叫妇人穿了衣裳,快近前来拜了武松。武松道:“却才冲撞,嫂嫂休怪。”那妇人便道:“有眼不识好人,一时不是,望伯伯恕罪。且请伯伯内里坐地。”
那妇人被按压在地上,只叫道:“豪杰饶我!”那边敢挣扎。只见门前一人挑一担柴歇在门首。瞥见武松按倒那妇人在地上,那人大踏步跑将出去,叫道:“豪杰息怒!且宽恕了,小人自有话说。”
母夜叉孙二娘道:“本是不肯动手;一者见伯伯包裹沈重,二乃怪伯伯说刮风话,是以一时起意。”武松道:“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何肯戏弄夫君。我见嫂嫂瞧得我包裹紧,先疑忌了,是以,特地说些风话,漏你动手。那碗酒,我已泼了,假做中毒。你公然来提我。一时拿住,甚是冲撞了,嫂嫂休怪。”
武松又问道:“你伉俪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知我姓名?”那人道:“小人姓张,名青,原是其间光亮寺种菜园子。为因一时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亮寺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厥后也没仇家,官司也不来问。小人只在此大树坡下剪径。忽一日,有个老儿挑担子过来,小人欺负他老,抢出去和他厮并,斗了二十馀合,被那老儿一匾担打翻。本来那老儿年纪小时埋头剪径,因见小人手脚活便,带小人归去到城里,教了很多本领,又把这个女儿招赘小人做了半子。城里怎地住得,只得还是来其间盖些草屋,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商过住,有那些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琐藐小肉做馅子包馒头。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里卖。如此度日。小人因好结识江湖上豪杰,人都叫小人做菜园子张青。俺这浑家姓孙,全学得他父亲本领,人都唤他做母夜叉孙二娘。小人却才返来,听得浑家叫喊,谁想得遇都头!小人多曾分付浑家道:”三等人不成坏他:第一是云游僧道,他未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削发的人。……‘则恁地,也争些儿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姓鲁,名达;为因三拳打死了一个镇关西,逃脱上五台山削发为僧;因他脊梁上有花绣,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鲁智深;使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来斤;也从这里颠末。浑家见他生得肥胖,酒里下了些蒙汗药,扛入在作坊里。正要脱手开剥,小人刚好返来,见他那条禅杖非俗,却仓猝把解药救起来,结拜为兄。探听他克日占了二龙山宝珠寺,和一个甚么青面兽杨志霸在那方落草。小人几番收得他相招的手札,只是不能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