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起来,才开得房门,只见夜来那小我提着桶洗面水出去,教武松洗了面,又取漱口水漱了口;又带个篦头待诏来替武松篦了头,绾个髻子,裹了巾帻;又是一小我将个盒子入来,取出菜蔬下饭,一大碗肉汤,一大碗饭。武松想道:“由你走道儿!我且落得吃了!”
武松听了道:“想他必是个好男人。你且去请他出来,和我相见了,这酒食便可吃你的;你若不请他出来和我厮见时,我半点儿也不吃!”那人道:“小管营分付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教小人待半年三个月方才说知相见。“武松道:”休要胡说!你只去请小管营出来和我相会了便罢。“那人惊骇,那边肯去。武松烦躁起来,那人只得去内里说知。
那施恩叉手不离方寸,才说出这件事来。有分教武松显出那杀人的手腕,重施这打虎的威风。恰是:双拳起处云雷吼,飞脚来时风雨惊。毕竟施恩对武松说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化。
多时,只见施恩从内里跑将出来看着武松便拜。武松仓猝答礼,说道:“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调派。恰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施恩答道:“小弟久闻兄长大名,如雷灌耳;只恨云程隔绝,不能够相见。本日幸得兄长到此,正要拜识威颜,只恨无物接待,是以怀羞,不敢相见。”武松问道:“却才听得伴当所说,且教武松过半年三个月却有话说,恰是小管营与小人说甚话?”施恩道:“村仆不免得事,脱口便对兄长说晓得,却如何冒昧说得!”武松道:“管营恁地时倒是秀才耍!倒教武松瘪破肚皮闷了,怎地过得?你且说恰是要我怎地?”施恩道:“既是村仆说出了,小弟只得奉告:因为兄长是个大丈夫,真男人,有件事欲要相央,除是兄长便行得。只是兄长远路到此,力量有亏,未经完足,且请将息半年三五个月,待兄长力量完足,当时却待兄长说知备细。”
到第三日,依前又是如此送饭送酒。武松那日早餐罢,行出寨里来闲走,只见普通的囚徒都在那边,担水的,劈柴的,做杂工的,却在晴日头里晒着。恰是六月夏天,那边去躲这热。武松却背叉动手,问道:“你们却如安在这日头里做工?”众囚徒都笑起来,回说道:“豪杰,你自不知,我们拨在这里做糊口时便是人间天上了,如何敢希冀嫌热坐地!还别有那没情面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