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宋江与众头领送行已罢。回到大寨里聚义厅上坐定。宋江放心不下。对世人说道:“李逵这个兄弟此去必定有失;不知众兄弟们谁是他乡中人。可与他那边密查个动静。”杜迁便道:“只要朱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与他是乡里。”宋江听罢,说道:“我忘了。前日在白龙庙集会时。李逵已自认得朱贵是同亲人。”宋江便着人去请朱贵。小喽啰飞奔下山来。直至店里,请得朱贵到来。宋江道:“今有李逵兄弟前去故乡搬取老母,因他酒性不好,为此不肯差人与他同去。诚恐路上有失,今知贤弟是他乡中人,你可去他那边密查走一遭。”朱贵答道:“小弟是沂州沂水县人。见有一个兄弟唤做朱富,在本县西门外开着个旅店。这李逵,他是本县百丈村董店东住;有个哥哥唤做李达,专与人家做长工。这李逵自小凶顽,因打死了人,逃脱在江湖上,一贯未曾回家。现在着小弟去那边密查也无妨,只怕店里无人把守。小弟也多时未曾回籍,亦就要回家看望兄弟一遭。”宋江道:“这个看店不必你忧心,我自教侯健,石勇,替你暂管几时。”朱贵领了这言语,相辞了众头领下山来,便走到店里,清算包裹,交割与石勇,侯健,自奔沂州去了。这里宋江与晁盖在寨中每日筵席,喝酒欢愉,与吴学究看习天书,不在话下。
李逵道:“他这一去,必报人来捉我,是脱不得身,不如尽早走罢。我大哥向来未曾见这大银,我且留下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子放床上。大哥返来见了,必定不赶来。”(李逵也有细心处。不是不晓事体)李逵便解下腰包,取一锭大银放在床上,叫道:“娘,我自背你去休。”娘道:“你背我那边去?”李逵道:“你休问我,只顾去欢愉便了。我自背你去,无妨。”李逵当下背了娘,提了朴刀,出门望巷子里便走。
却说李达奔来财主家报了,领着十来个庄客,飞也似赶到家里,看时,不见了老娘,只见床上留下一锭大银子。李达见了这锭大银,心中忖道:“铁牛留下银子,背娘去那边藏了?必是梁山泊有人和他来,我若赶去,倒被他坏了性命。想他背娘必去盗窟里欢愉。”世人不见了李逵,都没做理睬处。李达对众庄客说道:“这铁牛背娘去,不知往那条路去了。这里巷子甚杂,怎地去赶他?”众庄客见李达没理睬处,俄延了半晌,也各自归去了,不在话下。
约行了十数里,天气垂垂微明,去那露草当中,赶出一只白兔儿来,望前路去了。李逵赶了一向,笑道:“那牲口倒引了我一程路!”正走之间,只见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丛杂,时价新秋,叶儿正红。李逵来到树林边厢,只见转过一条大汉,喝道:“是会的留下买路钱,免得夺了包裹!”李逵看那人时,戴一顶红绢抓儿头巾,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把黑墨搽在脸上。李逵见了,大喝一声:“你这厮是甚么鸟人,敢在这里剪径!”那汉道:“若问我名字,吓碎你的心胆!老爷叫做黑旋风!你留下买路钱并包裹,便饶了你性命,容你畴昔!”李逵大笑道:“干甚么鸟兴!你这厮是甚么人,那边来的,也学老爷项目,在这里胡行?”李逵挺起手中朴刀奔那汉。那汉那边抵当得住,待要走。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朴刀,搠翻在地,一脚踏住胸脯,喝道:“认得老爷么?”那汉在地下叫道:“爷爷!饶你孩儿性命!”李逵道:“我恰是江湖上的豪杰黑旋风李逵便是!你这厮屈辱老爷名字!”那汉道:“孩儿固然姓李,不是真的黑旋风;为是爷爷江湖上驰项目,鬼也惊骇,是以孩儿盗学爷爷项目胡乱在此剪径,但有孤傲客人颠末,听得说了‘黑旋风’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奔去了。以此得这些利钱。实不敢害人。小人本身的贱名叫李鬼,只在这前村住。”李逵道:“叵耐你这厮无礼,在这里夺人的包裹行李,坏我的项目,学我使两把板斧!且教吃我一斧!”劈手夺过一把斧来便砍。李鬼仓猝叫道:“爷爷!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李逵听得,住了手,问道:“怎的杀你一个便是杀你两个?”李鬼道:“孩儿本不敢剪径,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人养赡,是以孩儿单题爷爷大名唬吓人,夺些单身的包裹,养赡老母;实在并未曾害了一小我。现在爷爷杀了孩儿,家中老母必是饿杀!”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听得说了这话,自肚里深思道:“我特地归家来取娘,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六合也不容我。罢!罢!我饶了你这厮性命!”放将起来。李鬼手提着斧,纳头便拜。李逵道:“只我便是真黑旋风;你从今已后休要坏了俺的项目!”李鬼道:“孩儿今番得了性命。自回家改业,再不敢倚着爷爷项目在这里剪径。”李逵道:“你有孝敬之心!我与你十两银子做本钱,便去改业。”李逵便取出一锭银子,把与李鬼,拜谢去了。李逵自笑道:“这厮撞在我手里!既然他是个孝敬的人,必去改业。我若杀了他,六合必不容我。我也自去休。”拿了朴刀,一步步投山僻巷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