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观见那男人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这男人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智深道:“兀那男人,你那桶里甚么东西?”那男人道:“好酒。”智深道:“多少钱一桶?”那男人道:“和尚,你端的也作是耍?”智深道:“洒家和你耍甚么?”那男人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糊口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惩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那男人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那男人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鲁达道:“最好。”
只见行童托出茶来。茶罢,收了盏托,真长老便唤首坐,维那,商讨剃度此人;分付监寺,都寺,安排斋食。
鲁达深思道:“现在便要去时,那边投奔人?――不如就了这条路罢。”
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
鲁达道:“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事,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洒家三拳打死了,是以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旬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这里?”
鲁达问道:“贵庄在那边?”
那女孩儿浓装艳饰。从内里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拜了六拜,说道:“若非仇人垂救,怎能彀有本日!”拜罢,便请鲁提辖道:“仇人,上楼去请坐。”
赵员外道:“如果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痛恨,若不留提辖来,很多面皮都欠都雅。赵某却有个事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出亡;只怕提辖不肯。”
长老道:“员外放心。老衲自渐渐地教他念佛诵咒,办道参禅。”
那老儿抢下楼去,直叫那骑马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那官人笑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那官人上马,入到内里。老儿请下鲁提辖来。
鲁达道:“恁地时,洒家自去便了。”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倒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说道:“仇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显地张挂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夫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
鲁达见不是头,拿起凳子,从楼上打将下来。
首坐道:“长老只是护短,我等只得从他。不谏不是,谏他不从便了!”
长老见说,答道:“这个人缘是光辉老衲庙门,轻易,轻易,且请拜茶。”
金老说道:“仇人听禀,前日老夫初到这里,写个红纸牌儿,朝夕一柱香,父女两个兀自拜哩;本日仇人切身到此,如何不拜!”
赵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浼。”
鲁提辖道:“白叟家,如何恁地下礼?折杀俺也!”
鲁达道:“员外错爱洒家,如何酬谢!”
赵员外便道:“四海以内,皆兄弟也。如何言酬谢之事。”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洒家也好。”众僧忍笑不住。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念叨:“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