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公和女儿一台坐了,贼秃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淫妇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削发人去处,清、幽、静、乐。”贼秃道:“妹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
只见那妇人从楼高低来,不敢非常穿重孝,只是淡妆轻抹,便问:“叔叔,谁送物事来?”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人做干爷的送来。”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黎裴如海。一个诚恳的和尚。他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削发在报恩寺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干爷,长奴两岁,是以上,叫他做师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佛,有这般好声音。”石秀道:“本来恁地。”自肚里已瞧科一分了。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背叉动手,随后跟出来,布里张看。
话说石秀返来,见收过店面,便要告别出门。潘公说道:“叔叔且住。老夫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两夜未曾回家,本日回家,见清算过了家伙什物,叔叔必然内心只道不开店了,是以要去。休说恁地好买卖;便不开店时,也养叔叔在家。不瞒叔叔说,我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个王押司,不幸没了,今得二周年,做些功果与他,是以歇了两日买卖。明日请下报恩寺和尚来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则个。老夫年纪高大,熬不得夜,是以一发和叔叔说知。”石秀道:“既然丈人恁地时,小人再纳定性过几时。”潘公道:“叔叔,此后并不要狐疑,只顾随分且过。”当时吃了几杯酒并些素食,收过不提。
只见内里丫捧出茶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袖子去茶钟口边抹一杯,双手递与和尚。那和尚连手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望那妇人的眼。这妇人一双眼也笑迷迷的只顾望这和尚的眼。人道“色胆如天。”不防石秀在布里一眼张见,早瞧科了二分,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普通相待。本来这婆娘倒不是个夫君!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得!”
石秀一想,一发有三分瞧科了,便揭起布,撞将出来。那贼秃赶紧放茶,便道:“大郎请坐。”这淫妇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贼秃谦虚寒气,赶紧问道:“大郎,贵乡那边?高姓大名?”石秀道:“我么?姓石,名秀!金陵人氏!为要闲管替人着力,又叫冒死三郎!我是个卤男人,礼教不到,和尚休怪!”贼秃赶紧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赶紧出门去了。那淫妇道:“师兄,早来些个。”那贼秃赶紧走,更不承诺。淫妇送了贼秃出门,自入内里去了。
少刻,众僧斋罢,都起家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不快,此时真到六分,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那淫妇一点情动,那边顾得防备人瞥见,便自去支撑众僧,又打了一回鼓友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那贼秃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追荐到半夜时分,众僧困乏,那贼秃越逞精力,大声念诵。那淫妇在布下久立,欲火炽盛,不觉情动,便教丫环请海师兄说话。那贼一头念佛,一头趋到淫妇前面。这淫妇扯住贼秃袖子,说道:“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贼秃道:“做哥哥的记得。只说‘要还愿也还了好’。”贼秃又道:“你家这个叔叔好生短长!”淫妇把头一摇,道:“这个睬他则甚!并不是亲骨肉!”贼秃道:“恁地,小僧放心。”一头说,一头就袖子里捏那淫妇的手。淫妇冒充把布来隔。那贼秃笑了一声,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在板壁后假睡,正瞧得看,已看到七分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众僧作谢归去。那淫妇自上楼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