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听了大怒道:“这贱人怎敢如此!”石秀道:“哥哥且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普通。明日只推做上宿,半夜后再来拍门。那必定从后门先走,兄弟一把拿来,从哥哥发落。”杨雄道:“兄弟见得是。”石秀又分付道:“哥哥今晚且不成胡发说话。”杨雄道:“我明日约你便是。”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坊,各散了。只见四五个虞候,叫杨雄道:“那边不寻节级!知县相公后花圃里坐地,教寻节级来和我们使棒。快走!快走!”杨雄便分付石秀道:“大官唤我,只得去应对。兄弟,你先回家去。”石秀当下自返来家里,清算了店面,自去作坊里安息。
石秀穿上直掇护膝,一边插了尖刀,把木鱼直敲入巷里来。那贼秃在上,好听得木鱼咯咯地响,赶紧起来披衣下楼。迎儿先来开门,贼秃随后从门里闪将出来。石秀兀自把木鱼敲响。那和尚悄悄喝道:“只顾敲做甚么!”石秀也不该他,让他走到巷口,一交放翻,按住,喝道:“不要高作声!高作声便杀了你!只等我剥了衣服便罢!”那贼秃晓得是石秀,那边敢挣扎作声;被石秀都剥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一丝。悄悄去屈膝边拔出刀来,三四下搠死了,把刀来放在梵衲身边;将了两个衣服,卷做一捆包了,再回客房里,悄悄地开了门出来,悄悄地关上了,自去睡,不在话下。
却说本处城中一个卖糕粥的王公,起个五更,挑着担糕粥,点着灯笼,一个小猴子跟着,出来趁早市。正来到死边过,被绊一交,把那老子一担糕粥倾泼在地下。只见小猴子叫道:“苦也!一个和尚醉倒在这里!”老子摸得起来,摸了两手腥血,叫声苦,不知凹凸。几家邻舍听得,都开了门出来,燃烧照时,只见各处都是血粥,两个尸首躺在地上。众邻舍一把拖住老子,要去官司陈告。恰是:祸从天降,灾向地生。毕竟王公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化。
巴得天明,把猪出去门前挂了,卖个早市;饭罢,讨了一遭赊钱,日中前后,迳到州衙前来寻杨雄。好行至州桥边,正迎见杨雄。杨雄便问道:“兄弟,那边去来?”石秀道:“因讨赊钱,就来寻哥哥。”杨雄道:“我常为官事忙,并未曾和兄弟欢愉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杨雄把这石秀引到州桥下一个楼上,拣一处僻静阁儿里,两个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案酒。二人饮过三杯,杨雄见石秀只低头深思。杨雄是本性急人,便问道:“兄弟心中有些不乐,莫不家里有甚言语伤触你处?”石秀道:“家中也无有甚话。兄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普通对待,有句话,敢说么?”杨雄道:“兄弟何故本日见外?有的话,但说无妨。”石秀道:“哥哥每日出来,只顾承担官府,不知背后之事。这嫂嫂不是夫君,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本日见得细心,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休怪。”杨雄道:“我自无背后眼。你且说是谁?”石秀道:“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阿谁贼秃海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瞥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血盆忏愿心,两个都带酒返来。我克日只听得一个梵衲直来巷内敲木鱼叫佛,那厮敲得捣蛋。本日五更被我起来张时,瞥见公然是个贼秃,戴顶头巾,从家里出去。似这等淫妇,要他何用!”
这石秀只在近巷内寻个客店安息,赁了一间房住下。石自深思道:“杨雄与我结义,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性命。他虽一时听信了这妇人说,心中恨我,我也别离不得,务要与他明白了此一事;我现在且去密查他几时当牢上宿,起个四更,便见分晓。”在店里住了两日,去杨雄门前密查,当晚只见小牢子取了铺盖出去。石秀道:“今晚必定当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当晚回店里,睡到四更起来,跨了这口防身解腕尖刀,悄悄地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黑影里张时,恰好交五更时候;只见阿谁梵衲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闪在梵衲背后,一只手扯住梵衲,一只手把刀去子脖子上阁着,低声喝道:“你不要挣扎!若高作声便杀了你!你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怎地?”那梵衲道:“豪杰!你饶我便说!”石秀道:“你快说!我不杀你!”梵衲道:“海槠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唤他‘入’;五更里教我来敲木鱼叫佛,唤他‘出。’”石秀道:“他现在在那边?”梵衲道:“他还在他家里睡觉;我现在敲得木鱼响,他便出来。”石秀道:“你且借你衣服木鱼与我。”梵衲手里先夺了木鱼。梵衲把衣服正脱下来,被石秀将刀就颈下一勒,杀倒在地,梵衲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