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光影班驳,清风缓缓。一青衣布鞋,边幅清俊的男人席地而坐,七弦古琴置于膝头,十指拨动,乐声如行云流水,自他指尖流出。
上一世,她不堪房事之苦,进京后干脆买了个斑斓的小丫环开了脸,送到陈文旭房中,阿谁小丫环就是桃娘。
宣和帝道:“好孩子,说来你算是朕的内侄女,受了委曲总要赔偿一二,你可有甚么欲望,说来朕听听。”
黄德永端了一杯酒走到江苒面前,恭恭敬敬隧道:“女人,请吧。”
蒙冲!他如何会在这里?
江苒伸手接过毒酒,手不由微微发颤,情不自禁看向上座的宣和帝。宣和帝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郭柳身上,暴露庞大之色,似怜悯又似厌憎。
见她盯着来人久久不语,杏娘觉得她认生,忙解释道:“女人,这是桃娘,老爷在都城为你新买的丫环。”
宣和帝道:“她冒充官眷,其罪难恕。朕将她杀了给你出气如何?”
宣和帝却底子没有留给她多少思虑的时候,淡淡命令道:“来人,赐毒酒。”
宿世,因为出了私奔之事,她统统的丫环都被发卖。杏娘原是江家针线上的人,出了名的心灵手巧。父亲找回她后,见她身边无人,就把杏娘给了她。
郭柳眼泪涌出,拜伏在地,向宣和帝连连叩首。
杏娘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女人返来后,一向昏倒不醒,老爷忧心忡忡。多亏陈蜜斯热情,说动陈学士出面,请了太病院的太医来帮女人诊治。谢天谢地,女人总算醒过来了。”
江苒心头猛地一跳:蒙冲这是甚么意义?他们前次闹得那么僵,相互放出的狠话言犹在耳,他该不会是忏悔了吧?
江苒不由有些失神:也不知卫襄现在如何样了,陛下会不会惩罚他?陛下肯赐她假毒酒放她走,是不是申明不会再究查这件事了?
宣和帝缓缓道:“姑母,朕要听实话。”
杏娘答道:“这里是都城,老爷受命来都城述职,五天前刚到,借了洪瀚林家的宅子临时落脚。女人是陈学士家的蜜斯送返来的,说是在路上碰到女人得病,晓得老爷比来要进京,干脆就把女人带来了都城。”
庆安大长公主的话被堵住,偷偷看了眼宣和帝的神采。宣和帝面无神采,眼神冰冷。她心头跳得短长,顿时甚么都不敢再问,无法辞职。
昏黄中,有淙淙琴声响起,中正雅平,意境高远,那般熟谙。仿佛儿时母亲的歌谣,又仿佛悠远的吟诵,让人放心肠堕入黑甜乡。
乾和宫大殿内,庆安大长公主与郭柳几近和她同时达到。
这琴声她非常熟谙,在她幼时因母亲归天哀哀抽泣夜不能寐时,在她被歹意讽为“丧妇长女”痛苦不堪时,在她无数个或失落或悲伤或彷徨的日子里……都曾经响起过,那是父亲专为她弹奏的《清襟曲》。
江苒沉默:这太医多数也是卫襄出面请的,他遵循了他的承诺,让她回到了父切身边;而她却有负于他,没有做到假扮三个月就透露了身份。
庆安大长公主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宣和帝竟当真不筹办再鞠问,直接将人赐死!
江苒看去,恰好和蒙冲对上一眼。青年将军面庞安静,凝睇着她,目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感。江苒想起前次见面的景象,心中难堪,仓促低下头道:“父亲,我先回房梳洗一下。”
十三岁的小女人,梳着丫髻,穿戴石青色的比甲,圆圆的脸,一笑左边另有个浅浅的酒窝,可不就是宿世一向陪她走到生命最后时候的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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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掠过她被赐毒酒前卫襄肆意的亲吻,那如电流游走而过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身材中,她双颊顿如火烧,粉饰般地抓起热毛巾子擦起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