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皑将手提的宫灯搁在地上，含笑低身坐下，自取了火钳帮她扒开灰，以供她埋芋头，临时未说话，与她共同的行动倒是相称默契。
蒖蒖道：“刚才在院中看了看。感受也没甚么特别，战役时十五的玉轮一样。”
蒖蒖摆脱他手，不欲前去，但赵皑再三相邀，说那是他发明的山中奇景，如梦似幻，终究蒖蒖按捺不住猎奇心，同意随他而行。赵皑重提宫灯，又要牵蒖蒖出门。蒖蒖想了想，自取一竹编提篮，往内里搁了几枚月饼、一壶熟水及呼应餐具，方才提着与赵皑出去。
赵皑以手抚额：“我刚出去时，觉得你会哭着拜谢我，体贴肠问我伤势，我还筹办了满腹表示没干系的话，却未曾想到你仿佛并没有惭愧的意义，我只好夸大伤势，不然今后若要你回报，该如何开口呢？”
山间桂香与冷风相逐，他们倒也不感觉冷。林木在风中婆娑着，不时散落点点花叶，月光灯影掩映下的风景格外静美，而回顾山下宫阙，又见楼宇灯火光辉，明丽如流霞浓云，看得蒖蒖有些恍忽，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间。
赵皑但笑不语，与蒖蒖相对而坐拨了半晌灰堆，才又问她：“你今晚弄月了么？”
“满月与岩孔相叠的气象只要八月十五才气看到，如有幸瞥见，无妨对月许愿，传闻月神会助你实现心愿。”赵皑奉告蒖蒖，温言建议，“你许个愿吧。”
中秋节转眼即至。这日晚间，宫中在倚桂阁开“延桂排档”，朱紫们燕集于一堂，亦如士庶人家普通咀嚼月饼，观桂花，赏明月。阁内灯烛华粲，映照着的笑容均弥漫着团聚喜气。伎人歌舞连翩，仙乐飘飘，响彻皇城表里。
那么彻夜，他也会想着这个题目么？蒖蒖回身，向前数步，背对着赵皑，将决堤的泪流在松柏交叠的浓烈暗影中。
临安皇城紧邻凤凰山，后苑连接山体，亭台楼榭随起伏阵势而建，台阶颇多。蒖蒖提着竹篮跟在赵皑身后，与他决计保持着约一丈的间隔。赵皑提着宫灯走在前面，回顾见蒖蒖手挽竹篮下台阶吃力，便停下来，回身朝蒖蒖伸手：“把篮子给我。”
赵皑浅笑道：“应当是。愿很多了，月神大抵味嫌我们贪得无厌。”
幸亏今晚后苑中宫人大多堆积在倚桂阁表里，目睹二人此行的人未几，偶见几个沿途守夜的内侍，也只是恭谨地向赵皑施礼，并未几言。
赵皑想想，道：“二哥？我家人都如许唤我。”
“不妙。”赵皑收敛笑意，正色道，“那日流了很多血，几天了都还又红又肿，伤口很深，另有溃靡的趋势。”
“现在你在我眼中不是男人。”蒖蒖安闲答道，“我捋你袖子看你伤势，跟我揭开巾盖看新发的豆芽有没有变红是一样的，都是用看菜的目光。”
与他说法相悖，伤口不深，仿佛瓷片刚划破皮肤，未毁伤肌肉。伤口也不长，现在已经结痂，并无腐败之状。
蒖蒖低眉思考，最后双手合十，对着合璧圆月许下了早日与母亲相聚的心愿。
“惭愧是惭愧的……”蒖蒖低头戳着灰堆中的芋头，“不过你总有将人一腔谢意化作恼火的本领。”
赵皑目中微光一现：“你竟然晓得这首诗？”
“看！”赵皑俄然唤她，引她看向石壁岩孔。蒖蒖才发明天涯满月已移至岩孔中间，两圆相叠，大小相若，光如合璧。而月光透壁而出，投射在他们面前的澄彻池水中，亦构成一块圆形光斑，与水相触，如玉镜如幻月。
蒖蒖道：“我只是个一贯不识礼数的小浑家，随他们说去吧。不过你毕竟是亲王，一举一动有很多人盯着，如果以被人质疑操行，说你轻浮，沉沦于女色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