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百块钱呢？”
长顺儿的大头里像有一对大牛蜂似的嗡嗡的乱响。在茶社外愣了好久，他才迈开步儿，两只脚像有一百多斤沉。走了几步，他又立住。不，他不能回家，他没脸见外婆和小崔太太。又愣了半天，他想起孙七来。他并不平气孙七，但孙七到底比他年龄大，并且是同院的老邻居，说不定他会有个好主张。
“小兄弟，别怪我说，你的脑筋实在不大矫捷；读书太少的干系！是的，读书太少！”
他出来了，坐在了顶好的坐位上，看着空的台，空的园子，心中非常的舒畅。他并上了嘴，口中有一股甜水，老催促着他浅笑。他笑了。
“哼！我还没想到冠家会这么坏，妈的狗日的！怪不的到处都是暗门子呢，敢情有人包办！mm的！奉告你，日本人要老在我们这儿住下去，谁家的孀妇，女人，都不敢说不当暗门子！”
又待了半天，《天官赐福》上了场。他的脖子更伸得长了些。正看得出神，他被人家叫起来，“票”到了。他眼睛还看着戏台，改换了坐位。待了一会儿，“票”又到了，他又换了坐位。他涓滴没觉到尴尬，因为全部的重视都在台上，仿佛已经沉浸。改换了不知多少坐位，到了《奇双会》快上场，他略微觉出来，他是站着呢。
日本甲士都立起来，都取出来枪，枪口对着楼上楼下的每一角落。
瑞丰一天到晚还还是和一群恶棍子去厮混。没人敢奉劝他。“死”的氛围封住了大师的嘴，谁都不想出声，更不要说拌几句嘴了。
小崔太太呢，听明白孙七的话，就只剩了落泪。还没工夫去细想，她该再嫁不该，和倘使愿再嫁应当嫁给谁。她只感觉本身的命太苦，太苦，作了孀妇还不敷，还须去作娼！落着泪，她立了起来。她要到冠家去冒死。她是小崔的老婆，到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她会撒泼，会冒死！“好，我欠他们五百元哪，我还给他们这条命还不可吗？我甚么也没有，除了这条命！”她的眉毛立起来，说着就往外跑。她忘了她是孀妇，而要痛痛快快的在冠家门外骂一场，然后在门上碰死。她情愿死，而不能作暗娼。
到了十一点多钟，他差未几要急疯了。拉住一名朋友，央告着非顿时出来不成。他已说不上整句的话来，而只由嘴中蹦出一两个字。他的额上的青筋都鼓起来，鼻子上出着汗，手心发凉。朋友奉告他：“可没有座儿！”他啊啊了两声，表示情愿立着。
好轻易，好轻易，台上才打通，他跟着第一声的鼓，又伸开了嘴，并且把脖子伸出去，聚精会神的看台上如何打鼓，如何敲锣。他的身子跟着锣鼓点子动，心中浪荡着一点甜美的，有节拍的，镇静。
背景的间谍特别的多。上了装的，正在上装的，还没有上装的，票友与伶人；龙套，跟包的，文场，一个没能跑脱。招弟已上了装，一手拉着亦陀一手拉着晓荷，颤成一团。
十九
孙七吓慌了，一面拦着她，一面叫马老太太。“马老太太，过来呀！我是美意美意，我要有一点坏心，教我不得好死！快来！”
长顺顾不得闲扯。他低声的，焦急的，开门见山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奉告了孙七。
在丧事办完以后，祁家每天都温馨得可骇。瑞宣病倒，祁白叟也经常卧在炕上，不说甚么，而胡子嘴悄悄的动。天佑太太瘦得已不像模样，穿戴件又肥又大的孝袍，一声不出，而出来出来的帮忙儿媳操纵。她早就该躺下去疗养，她但是不肯。她晓得本身已活不好久，但是她必须教瑞宣看看，她还能作事，一时不会死去，好教他放心。她晓得，倘使家里顿时再落了白事，瑞宣就毫无体例了。她须代丈夫支撑这个家，使它不会顿时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