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西北风，秋的前锋，业已吹来，而没有人敢到城外去旅游；西山北山还经常收回炮声。即便没有炮声，人们也顾不得去看霜林红叶，或去登高赋诗，他们的肚子空，身上冷。他们只晓得一夜的暴风便会俄然入冬，冬将是他们的行刑者，把他们冻僵。
第二个坑是孙七的，他跳了出来，没出一声。
对于他，没有一个处所能比得上北平。但是，每一个处所都使他更多明白些甚么是中国。中国，现在他才明白，有那么多分歧的气候，阵势，民风，方言，物产；中国大得使他狂喜，惊骇，颤抖。连各处的云与蚊子都不一样！他没法忘了北平，可也欢畅看那些分歧的地区。那滚滚的黄流与小得不幸的山村，仿佛是原始的，一贯未经人力运营过的。但是它们也就是以有一种力量，是北平所没有的一种力量，紧紧的和六合连在一处。他想，新的中国大抵是由这些坚本色朴的力量里产生出来，而那些腐臭了的都会，像北平，反倒或许负不起这个任务的。
瑞宣闻声了一号的门开了，两扇门都开了。他的心，跟着那开门的响声，跳得更快了些。他感觉，非论如何，他也该当怜悯那位老太婆。他想走开，恐怕老太婆瞥见他；但是，他仍然没动。
韵梅一脱鞋，响了一声，瑞宣吓了一跳；墙上的形影俄然不见了。他渐渐的躺下。“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呀！”
“上车的！”日本人喊。
这时候，日本兵正要用刺刀扎孙七，但是最后下车的一个，穿戴长衫颇面子的人，跳下车来掉头就跑。日本兵赶了他去，刺刀扎入他的背中。
有一天，她抱着半袋子共和面，往家中走。离家另有二三里地呢，但是她既不肯坐洋车，也不肯坐电车。洋车贵，电车不易挤上去。她走得很慢，因为那点臭面像个死孩子似的，越走越沉重。
“我就那么傻？”
韵梅不由的啐了一口吐沫。她不晓得甚么国度大事，但是她看明白了这一点――日本人来到北平，才会有这类怪事与丑态。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看了看面袋与本身的旧蓝布大褂。看完，她抬开端来，觉出本身的硬正。她感觉该当自大！
两个妇人来了，两人捧着一个用洁白的白布包着的小四方盒。她们也都穿戴“纹符”。老婆婆的腰屈得更深了些。两个妇人像捧着圣旨，脸上没有任何神采，就那么机器的，寂静的，无情的，走进门去。
瑞宣，仍然立在门前，闻声了小顺儿与妞子的歌声。他几近要落下泪来。小孩们是多么天真，多么轻易满足！倘使人们应用聪明，多为儿童们想一想，天下上何必有战役呢！
在这之前，他的黑豆子似的眼已瞥见了黄河的野浪，扬子江心的帆船，三峡的惊涛，与乱山中连茶叶都没见过的三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