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书听他一句句念说的皆是孝心,心道他一个白丁大字不识一个,竟另有此等孝心,本身有些不忍孤负了他。遂笑对宋岸嵘道:“若为孝心故,女儿去一趟又如何?”
走到一处竹子相围的院舍外,张贵便止了步,在门上往内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出来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大夏季只穿件粗麻长衣,听张贵悄声言语了几句,转头扫了赵和与贞书一眼,启声问道:“那一名?”
徽县富户们如有钱盖了新院,门上需求提耕读第三字,是言吾辈农耕,下辈读书,待到孙辈,便望他能读书落第。
这院子亦是南边修建,进门一面照壁,上面绘着几支瘦竹。因本日零散飘着小雪,这几枝瘦竹叫雪衬了,份外叫人有分寒意。
他这话倒把贞书惹笑了:“若真叫玉,或者还做不起来。正因缺这一点,才需求你那点心来点。”
贞书送出门去好远复又返来,进门就见当日卖画那中年人在柜台前站着,见她出去,远远揖首道:“掌柜女人,迩来可好?”
张贵道:“我家有个小子,不过十六七岁,现在也是个秀才。他整日吵着要将那王字加上一点,我是个白丁,说话他不肯听,既然女人如许说了,我归去转复他他必会听的。”
他不请自入,到了内间与宋岸嵘关赵和坐下,才道:“鄙人姓张,宝贵。是秦州人氏,前些年也是运营些小买卖,最知这此中痛苦。幸亏我家娘子是个无能的,这些年替我操心吃力把买卖作大起来。又她是个有目光的,当年在京中替我置了很多宅院,在临县置了很多地步,现在也算家备齐当。只是买卖大了也有大的难处,税吏整日盯着,街痞恶棍每天收庇护费,难啊!”
贞书道:“那章瑞来寻你,娘早将当他是新半子重新到脚审了一遍,现在有些瞧不上。”
贞书瞧他眼神四周乱瞟,不时盯着楼梯,遂斟了杯茶递给他,冷眼瞧他如何说话。
张贵肃了神情道:“女人此话当真?”
贞书退了两步道:“我们在此作买卖,保举一幅画是分内事,何况那画本是相公先选定的,小女不敢妄自居功。若长辈喜好,相公今后多送一些便可,想必他说欲要见小女,也是一句偶然之谈,相公不必放在心上。”
那章瑞看了半晌又结结巴巴问道:“因何不见尊府大女人?”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三十六行中,商部属九流类,多数也因其苦。
赵和无法应了,只得与张贵两个站在雪中等着。
贞书才要推让,内间宋岸嵘出来揖首道:“这是小女,本是闺阁之秀,因家庭困顿才在此掌管柜务,但是虽父老而男女有别,怕不好出门见客,相公还请包涵。”
贞书一笑道:“在楼上作绣品,若章公子要见,小女上去请她下来?”
过了照壁一大片空位,想必夏天是要种着花草的。这主院中竟无正房,唯两边盖了两檐偏房罢了。
章瑞抿嘴一笑,低下了头。
现在已是冬月间,贞媛她们整日缩在楼上还好熬些,贞书坐在柜台里,外间刮风柜台里堂风乱窜,外间下雪柜台里冷似冰窖,自有生以来,这倒成了她最难过的一个夏季。苏氏给她纳了两只炮筒一样大的虎头鞋,内里棉花足在三寸厚,穿上不过半个时候还是冻透。而这街上统统的店铺,统统的掌柜,统统的跑堂学徒,皆要如此熬过夏季去,周而复始,可见贩子之苦。
张贵道:“鄙人不比你们,虽能挣钱但无清贵雅意,鄙人是做点心的。”
这车里公然熏的又香又暖,倒叫贞书打了好几个喷嚏,马车也不知行了多久,过了御街又过了翰林院,再走了两里多路,恰到皇宫外护城河边才在一座府第前停了下来。张贵小跑着来掀了帘子,请贞书下了车,在门房上通禀过,才带了贞书与赵和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