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逐行云乱,思随春草生。倚门方念切,遮莫滞行旌。
五伦当中,生我者亲,知我者友;若友亦不能成人之孝,也不成称相知。叔宝在罗府时,只为思亲一念,无虑功名,原是能孝的,不知在那要全他孝的朋友,其心更切。如那单雄信,因珍惜叔宝身材,不使同樊建威回籍,后边惹出皂角林事来,发配幽州,使他母子隔断,心甚不安。但配在幽州,去处又由不得,雄信真有力没着处。及至有人报知叔宝回潞州搬取行囊,雄信心中快然,忖道:“此番必来看我!”办酒倚门等待。因想三人步行迟缓,比及月上东山,花枝乱影,忽闻林中马嘶。雄信高言问:“但是叔宝兄来了?”佩之答道:“恰是。”雄信鼓掌大笑,真是月明千里故交来。到庄相见联袂,喜动色彩。得佩之、国俊陪来最好。到庄上马卸鞍,搬行李入书房,取拜毡与叔宝顶礼相拜。家童抬过酒来,四人退席坐下。
圈金一品服五色、小巧白玉一围、光白玉带一围、明珠八颗、玉玩十件、马蹄金一千两、寿图一轴、寿表一道。
来公赏秦琼马牌令箭,并安家盘费银两,传令中军官:营中发马三匹,两匹背马引马,一匹差官坐马。因叔宝虎躯大,折一匹草料银两,又选二名健步背包。叔宝命健步背包,归家烧脚纸起家,进内拜辞老母。老夫人见秦琼行色仓促,跪于膝下,就眼中落下泪来道:“我儿,我残年老景,喜的是相逢,怕的是拜别。在外三年,归家不久,目下又要远行,莫似当年使老身倚门而望。”秦琼道:“儿今非昔比。奉本官马牌,驰驿往还,来年正月十五,赉过寿礼,只在仲春初旬,准拜膝下。”叮咛张氏晨昏定省。张氏道:“不必叮咛。”叔宝令健步背包,上了黄骠马长行。
半夜时候,四友六骑马,部下世人,离了少华山,取路奔陕西。约离长安有六十里之地,是日落日时候,王伯当与李如珪连辔而行,了望一座旧寺更始,殿脊上现出一座流金宝瓶,被落日晖映。伯当在顿时道:“李贤弟,可见得世事,忽成忽败。当年我进长安时候,这座寺已衰颓了,却又是甚么人发心,修得这类划一?”如珪道:“我们现在且在庙门下,只当歇歇脚步,出来瞻仰瞻仰,便晓得是何人修建。”叔宝自下少华山,不敢离齐、李二人摆布。官道行商,过客最多,恐二人放枝响箭,吓下人的行李来,贻祸不小。筹算这两小我到长安,只暂住两三日便好;若住得日子多了,少不得有一桩大祸。本日才十仲春十五日,到正月十五,另有一个足月,倒不如在前边修的这个寺里,问长老借僧房权住。过了残年,灯节进步城,三五日,好拘管他。又不好上前明言,把马一夹,对齐、李二人道:“二位贤弟,本年长安城下处却贵哩!”齐国远笑道:“秦兄也不像个大丈夫,下处贵多用几两银子罢了,也拿在口里说。”叔宝道:“贤弟有所不知,长安息家房屋,都是稀有的。每年房价,行商过客,如旧停歇。本年却多了我们这辈朋友。我一人带两名健步,会晤各位,就是二三十人。莫非就是我秦琼有朋友,这些差来贺寿的官,那一个没个朋友?欢畅到长安看灯,人多屋少,挤塞一块,受很多拘束,却不是有银子没处用?”他两个倒是养成的野性,怕的是拘束,回道:“秦兄,如果这等,如何的便好?”叔宝道:“我的意义,要在前边修的寺里借僧房权住。你看这荒郊田野,走马射箭,舞剑抡枪,无束无拘,多少欢愉。住过残年,到来春灯节前,我便进城送礼,各位却都雅灯。”
王伯当也会心,也便死力撺掇。说话之间,已到庙门首上马。命部下看了行囊马匹,四人整衣进了山寺二门,过韦驮殿,走甬道上大雄宝殿。那甬道也好远,这望上去,四角还不会修得。佛殿的屋脊便画了,檐前还未清算。月台下搭了高架,匠人清算檐口。架木外设一张公座,张的黄罗伞。伞下公座上坐一紫衣少年,旁站五六人,各青衣大帽垂手侍立,甚有端方。月台下竖两面虎头硬牌,用朱笔标点,另有刑具摆列。这官儿不知是何人,叔宝世人不知出来不出来。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