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闻声众夫人群情,大笑不止,便道:“众妃子不必争辩,好歹做了,朕自有公断。”因而众夫人笑将下来,向炀帝告坐了,便四散去,各占了坐位。桌上预先设下砚一方,笔一枝,一幅花笺。大师静悄悄凝坐构思。炀帝坐在中间,四团旁观:也有手托着香腮;也有颦蹙了画眉;也有看着地弄裙带的;也有固执笔仰天想的;有几个倚遍雕栏;有几个徐行花阴;有的咬着指爪,微微吟咏;有的抱着护膝,唧唧呆思。炀帝看了这些才子的态度,不觉心荡神怡,忍不住立起家来,仿佛元宵走马灯,团团的在中间转,往东边去磨一磨墨,往西边来镇一镇笺;那边去倚着桌,觑一觑花容;这边来靠着椅,衬一衬香肩。转到庭中,又舍不得这里几个入迷摹拟;走进轩里,又要看外边这几个表情。引得一个风骚天子,如同战台上的傀儡,提进提出。
横陈锦障雕栏内,尽吸江云笔墨中。
炀帝见说,携了萧后的手,三人还是到庭上来喝酒。大师你一杯,我一盏,饮至掌灯时,李夫人起家,向炀帝与萧后要告别归院。炀帝不开口,只顾看那萧后。萧后便知炀帝的意义,况又李夫人道格和顺,时亦到宫来候问,故此萧后待他更觉亲热,便一把扯住道:“夫人不比别个,就住在我宫中一宵,亦何毛病?何况陛下又在这里,决不使你孤单。”炀帝笑道:“御妻你不晓得,他刚对朕说道这两日身上有些不佳,朕勉强拉他来看花扫兴。”萧后见说,笑道:“身子不好,这不打紧,住在这里,少刻我叫陛下送一帖傍晚散来,保你来朝原神胜旧。”引得李夫人掩着口儿,只是笑,见萧后意义殷勤,只得仍旧坐下,又吃了更余酒,然后与炀帝、萧后同在宫中歇了。
欲上还寻欲,荒中更觅荒。江山盘石固,到此也应亡。
李夫人悄悄的叫贵儿点两杯新煎的茶来。李夫人送一杯与萧后吃了,又取了一杯茶,悄悄的凑在炀帝面去。炀帝把手来接了。萧后放了杯,又问道:“中间这座城池倒是那边?”炀帝吃完了茶,答道:“这叫做芜城,又叫做古邗沟城,乃是各国时吴王夫差的旧都。中间这一条水,也是吴王凿的,护此城池。此城据于广陵当中,又得这些山川相为保护。朕向来曾镇扬州,意欲另建一都,以便收揽江都清秀。”李夫人道:“这小小一城,如何容得天子定都?”炀帝笑道:“妃子在画上看了觉小,若到那边尽广大,能够任情受用。”又以手指着西北一隅处所说道:“只此一处,有二百余里,与西苑大小争差未几。朕若定都此处,可造十六宫院,与西苑普通。”又四下里乱指道:“此处能够筑台,此处能够起楼,此处能够造桥,此处能够凿池。”这炀帝说到了兴豪之际,对劲之时,不觉到手舞足蹈,欣然畅快起来。萧后见了笑道:“陛下既说得如此有兴,何不差人快做起来,挈带贱妾并众夫人与美人同去一游?”炀帝道:“朕实有此心,只恨这是一条水路,虽有离宫别馆,晚间住扎,白天那些车尘马足的劳攘,甚是闷人;再带了很多妃妾们,七起八落,如何能够欢愉?”李夫人道:“何不寻条水路,多造龙舟,妾等皆可安但是往?”炀帝笑道:“如有水路,也不等本日。”萧后道:“莫非就没有一条河路?方才那条扬子江,恐怕有路。”炀帝道:“太远,太远,通不得。”萧后道:“陛下不要这般执定,明日宣群臣商讨,或者别有水路。亦未可知。且去喝酒,莫要尽管愁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