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单雄信家有个总管,也姓单名全,年纪有四十多岁,是个赤忱有胆智的人。自幼在雄信父切身边,雄信待他如同弟兄普通,家中大小之事,都是他摒挡。当时一个孺子,点上一枝灯烛,照单全出来,放在桌上,换了方才的灯去。单全见了李玄邃,说道:“闻得李爷在杨家叛逆,事败无成,各处画影图形,高张黄榜,在那边访拿你;不知李爷如何单独一个获得这里?”玄邃便将前后事情,略述了一遍,又问道:“你家员外到饶阳做甚么?”单全道:“员外为窦建德令人来接他女儿,当初原许自送去的,故此同窦蜜斯起家,往饶阳去了。”玄邃道:“不知他几时返来?”单全道:“员外到了饶阳,还要到瓦岗翟大爷那边去。翟家前日修书来聘请员外,员外许他送窦蜜斯到了饶阳,就到瓦岗去相会。”玄邃道:“翟家与你员外是旧友,是新相知?”单全道:“翟大爷几次为了事体,多亏我们员外全面,也是拜过香头的好弟兄。”玄邃道:“本来如此,我正要来同你员外到瓦岗聚义,只恨来迟。”单全道:“李爷进潞州来,可曾撞见了解的人么?”玄邃道:“一起并无熟人遇着,只要白天遇见当时同在杨玄感时都尉詹气先,他因杨玄感败北时归正了,不知他在这里做甚么,刚才遇见,甚是多情。”单全闻声,便把双眉一蹙道:“既如此说,李爷且请到后边书房里去再作商讨。”
这日雄信一行人,行了六七十里路,看看红日西沉,天气苍黄欲瞑。雄信在顿时对伴当说道:“早些寻一个地点来安息才好。”一个伴当叫小二,年纪有十七八岁,把手指道:“前面黑丛丛的,想是人家,待我去看来。”小二飞跑进庄去看,只要一家人家,一带长堤杨柳,两三进瓦房,后边一个大竹园,侧首一个小亭,双门紧闭,小二把门敲了两三声,内里开门出来,倒是一个婆娑老妈妈,把小二细心一认说道:“你是金小二,闻得你在潞州单员娘家好得紧,为甚到此?”小二见说,定睛一看叫道:“本来是外婆,我跟从员外到这里,天已夜了,恐前面没有宿店,故问到此要借宿一宵,不想遇见了外婆。”正说时,一行人已到门首。雄信下了马,向石磴上坐着。老婆子出来未几时,只见走出一个长大男人,见雄信身躯伟岸,天神般一个豪杰,不堪骇怪,忙举手问道:“潞州有个单二员外,就是府上么?”雄信答道:“岂敢,鄙人就是。”那汉揖进草堂,叙礼坐定说道:“久仰员外大名,本日才得识荆,未知有何事到敝地?”雄信道:“小弟因访一个朋友,恐前程乏店,故此轰动府上,意欲借宿一宵,未知可否?”那汉道:“这个何妨,只是茅庐草舍,不是员外下榻之处。”雄信道:“说那边话来,叨教吾兄贵姓大名?”那汉道:“鄙人姓王,名当仁。”雄信道:“我们有个敝友,叫王伯当,兄却叫王当仁,表字却像昆仲普通。”王当仁道:“就是济阳王伯当么?这是我的族兄,前日曾到这里来会过。”雄信道:“本来伯当是令兄,来会还是单独一个,还是同几位来的?”王当仁道:“他同一名李玄邃,又有一名姓邴的。”雄信传闻喜道:“玄邃兄想是脱了祸了,可晓得他们现在到那边去了?”王当仁道:“都到瓦岗去会翟子谦。”雄信道:“我正要到瓦岗去会他们。”王当仁见说大喜道:“员外要到瓦岗,极好的了,正有一事相商,待弟去请家伯出来。”
本来那詹气先,当玄感败北时,已归顺了,就往潞州府里去钻谋了一个捕快都头。当时见李玄邃去了,内心想道:“这贼当初在杨玄感幕中,多么大模大样,现在也有这一日!可爱见了我一家人,尚自说大话。我刚才要骗他到旅店中去拿他,他却灵巧不肯去,我今悄地叫人跟他上去,看他下落,便去报知司里,叫世人来拿住了他去送官,也算我进身的头功,又得了赏钱。这宗买卖,不要让与别人做了去。”筹算伏贴,在路忙叫一个熟谙的,远远的跟着李玄邃走。李玄邃见了詹气先,虽支吾去,心上终有些惶惑,速赶进庄。此时天已昏黑,只见庄门已闭,静悄悄无人,玄邃叩下两三声,闻声内里人声,点灯开门出来。玄邃是经常住在雄信家中,人多熟谙的。那人开门见了,便道:“本来是李爷,请出来。”那人忙把庄门闭了,引玄邃直到堂下,玄邃问道:“员外在内,烦你与我说声。”那人道:“员外不在家,往饶阳去了,待我请总管出来。”说了便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