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母与媳张氏孙怀玉,住在瓦岗,虽叔宝经常差人来询候,然秦母年将七十,反比不得在齐州城外,为子者朝夕定省,依依膝下,寻欢畅活。奈儿子功名事大,只好付之长叹罢了。一日,只见一个小厮,出去报导:“幽州罗老将军,差人到寨,专候秦夫人起居,要面见的。”秦母见说,对媳张氏道:“罗姑爷处,还是我六十岁时差人来拜寿,后数年以来,音信悬隔,今为甚么又差人来,莫非又念及我七十岁的生辰么?”张氏夫人道:“是与不是,还该出去见他,就知分晓。”秦母只得同着怀玉,到堂中来见,两个差官,齐跪下去说道:“差官尉迟南、尉迟北,叩见太夫人。先有家太太私礼一副;奉上的寿仪,俟太夫人到舟中去,家太太面致。”秦母赶紧叫怀玉,拖了两个差官起来,随后又是四个女使,划一打扮,上前叩首。那差官说道:“这是罗太太差来,迎请太夫人的。”秦母道:“小儿秦琼,在金墉干功。不在寨中,怎好有劳台从枉顾?请尊官外厢坐。怀玉,你去烦连伯伯来作陪。”怀玉回声去了。
秦母等进舱,一个女使对着禀明道:“这个是秦太太,阿谁是程太太,这是秦夫人张氏。”徐惠妃一一拜见过,便向秦母道:“家老太太尚在前船,嘱妾先以小舟奉迎。承太太夫人们不弃来临,足见亲谊。”叮咛打发了轿马兵卒归去,后日来接。秦母道:“琼儿公干金墉,多蒙太太颁赐厚仪,致承尊从枉顾,实为惶恐。”舟中酒菜已安排伏贴,即便敬酒安席。李靖请过秦怀玉来,与徐义扶相见了。李靖与秦怀玉提及他父亲前日寄书札来,取出来与怀玉看了。怀玉方知他是李药师,父执相逢,不堪起敬。忽闻声又是三声大炮,点鼓开船。秦母在那边舟中,不见了怀玉,放心不下,忙叫人请了过来,坐在身边。船头上鼓乐齐鸣,一帆风挂起,齐划一队而行。连巨真见这很多风景,也觉心上迷惑,幸亏夜间宿在徐义扶舟中,义扶向他备细申明,连巨至心中虽放宽了些,但嫌身心两地,只好付之无可如何。徐惠妃那夜见秦夫人们,多是端庄俭朴的人,已在舟中,料难插翅飞去,只得将直情备细说与张氏夫人晓得。张氏夫人,忙去述与婆婆得知。秦母止晓得先前楂树岗秦琼救了李渊之事,后边南牢设想放走李世民一段,全然不知,幸亏徐惠妃将前事一一题明:“因秦殿下念念不忘公子将军之德,故此叫妾与父亲陛见后即定计来请太夫人。”此时秦母与张氏夫人晓得相对说话的,不是罗二夫人,乃是秦王一名妃子,重新又见起礼来。幸喜程母因多用了几杯酒,打盹在桌上。秦母道:“小儿愚劣,有辱殿下看重;但是那边知我家与罗总管是中表之亲?”徐惠妃道:“家父先朝曾任幽州别驾数年,罗帅府衙门中事并走差之人,无不熟谙。”秦母道:“怪道尉迟南兄弟,扮得这般厮像。只是现在魏邦局势未衰,吾家儿子孔殷间怎能个就得归唐?夫人先须差人送一个信去方好。”徐惠妃道:“这个天然。但程太太跟前,千万不成申明。”
秦母同四位女使,到里边来,见了张氏夫人,叫部下把罗夫人私礼抬了出去,多是奇珍奇玩,足值二三令媛。寨中这些兵卒,多是强盗出身,何曾瞥见如此礼品,见了个个目呆口咂,连尤俊达与连巨真,亦啧啧称羡道:“不是罗家帅府里,也办不出这副礼来。私礼如此,不知寿仪还如何个盛哩?”那四个女使,见过了张氏夫人的礼,又请安道:“家太太多拜上,因进香颠末,要请太太夫人与少爷,同到舟中去一会,方见故旧不遗,叫妾们多多请安。”张氏夫人忙叫部下安排酒筵,接待来使。婆媳两个,私相计议。秦母道:“若说推却儿子不在,礼多不收,也不去会罗姑太太,这门亲就要断了;若说去,琼儿又在金墉,孔殷间不能去报知。”当时刚好程知节的母亲,也在房中,插口道:“如许好亲戚,我们巴不能个扳图一个来往,他们却几千里路,备着厚礼来相认,却有很多疑虑?”张氏夫人道:“当年怀玉父亲,犯事到幽州,幸亏在姑爷部下认亲,挽救返来。那十年前婆婆正六十寿诞,我记得姑太太,曾差两员银带出息的官儿,前来上寿。如此亲谊,可谓不薄矣。今若遽尔回他,只道是我们薄情,不知大抵的了。”秦母道:“便是事出两难。”程母道:“据我见地,既是老亲,你们婆媳两个,还该同了孙儿去会一会。人生活着,千里相逢,原不是轻易得的事,莫非你另有七十岁活么?你们若不放胆,我只算你的老伴,去作陪逛逛何如?”秦母见他们群情,已有五六分肯去相会的意义了;及见连巨真出去讲道:“那两个姓尉迟的差官,多是十年前在历城县来拜过寿的,提及来我另有些认得,如何伯母就不认得了?”秦母道:“当时堂中挤着很多人,我那边就认得清?既是恁说,本日天气已晚,留他们在寨中歇了,明早一同起家去就是,少不得连伯伯也要烦你护送去的。”连巨真道:“这个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