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言语客气,让宋鸣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他说着说着,行了揖礼。
暖春尽,炎夏至,太后谢氏常去北山伴随宋显琛,在宫中也没闲着,经心为爱子筹办衣裳、器具、炊事。
朝阳穿透薄雾,万间宫阙被镀上暖光,浮窗镂雕,玉栏赤柱,日渐褪去国丧哀思,注入了新鲜朝气。
霍睿言尴尬之色乍现。
但是他无爵无职,只能厚着脸皮,换各种来由入宫,陪她四周逛逛、品茶、读书、切磋、闲谈……尽量不露陈迹。
赵国公与其弟子在朝中掌控了三部,宋鸣珂既没法一网打尽,只能临时与之共存,再另寻良机一一击破。
宋鸣珂环顾四周,淡声道:“既然太妃需埋头疗养,便不该只要延福宫内的清净调和,朝廷表里也应风波停歇,特别是赵氏一族。”
十三年前,霍浩倡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以少胜多,大败诺玛族与胡尼族的二十万联军,封疆吐气,举国奋发,换来这些年的边疆稳定。
“陛下,夏季炎蒸,老身筹算在山上多呆些光阴,好求佛祖保佑。”
这一日,夕阳感化扶疏草木,惠风习习,暗香幽幽,“表兄弟”二人如常并行于后花圃,会商“修武备”的议题。
哪怕上辈子,父亲为宋显琛的死而降罪霍家,率先考虑的亦是国之安危。
她顺手在他手上一摁,强行打断他未完之礼。
思路浮沉间,赵太妃的延福宫近在面前。
“我只是想,表姨父他们在蓟关是否适应?”
世人千千万万,当然很多人,因她重生捞得好处;也会有人大不如前,挑选罢休一搏。
宋鸣珂心一沉,需极力按捺心底嫌恶,方可保持波澜不惊的平静。
现在,非论人前人后,她皆唤宋鸣珂“陛下”,以防遭故意人发觉马脚。
狠恶情感得以宣泄后,琴弦密密,如雨水融入溪涧,潺潺而流,洗刷忿然,奔涌至宽广六合。
“静养”二字说得颇重,任谁都听出是反话。
“说过多少回了!没外人,别整虚礼,别提尊卑!……你把我放内心,我是晓得的。”
她浑身一颤,垂首回声:“谨遵陛下教诲。”
片刻后,他调剂呼吸,赧但是笑:“君威之下,未免胆怯。”
一是政务繁忙;二则霍睿言、晋王、宁王三人几近轮番占有了她的闲余时候;三来,宿世宋显琛身后,太后委靡不振,也是将她忘在脑后。
念及赵太妃寝宫离此仅隔了几重殿阁,宋鸣珂淡声道:“好久不见赵太妃,顺道问候一番。”
习觉得常后,她模糊约约觉着,他的陪,实则为守。
这一日,晨光微露,宋鸣珂早早前去慈福宫向太后问安。
蓦地靠近,稚气犹在的娇俏面庞不过天涯,如兰气味猝不及防地包抄了霍睿言,令贰心慌意乱。
究竟是她冷淡了母亲,抑或是母亲冷淡了她?
母女交谊,未因重生而规复昔年密切,反倒堕入奇诡难堪中。
宋鸣珂眼神掺杂了一丝玩味,行礼道:“保养数月,太妃身材规复得如何?”
“陛下……我说得不对?”
想到此处,她禁不住笑了。
从慈福宫行出,宋鸣珂生出逃离之心,不由自主加快法度,坐上腰辇拜别。
“陛下驾到,有失远迎,心中惶恐。”太妃赵氏云髻倾垂,仓促礼迎。
“陛下……所言极是。”
他信赖霍家人,因此把他们放在相称首要的位置上,非论宿世,或此生。
虽说丝竹之禁已消弭,可谁知看似亲和、时不时来一狠招的小天子,会作何感触?
此生,宋显扬不失势,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外戚权贵的赵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