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叹为观止,恭敬接过她递来的茶盏,竟有几不成察的轻颤。
宋鸣珂心知他重症难愈,见一次,便少一次,内心交兵很久,依依不舍。
“二位有何良策?我们不能坐着干等,哪怕力量微薄,也得从小事做起。”宋鸣珂轻搓双手。
宋鸣珂判定点头:“数万性命,远远超出小我邀功。”
影象中,此地因突如其来的暖流暴雪,一夜间房屋倾圮,冻死、压死数千人。因大雪封山,救济不及,饿死者剧增,入山救援的人被雪崩所困,不到一月,十余县城村庄折损大半人丁,成为名副实在的死城。
天子听了半日话,疲惫至极,摆手命“兄弟”二人离殿。
…………
霍睿言错愕,静观她非常谙练地用茶刷扫下如尘烟的茶末,纤纤素手置汤瓶于风炉上,眉眼沉寂似一汪不起波澜的平湖。
倘若她现在为公主身份,也许捋起袖子就冲宋显扬叫板,可她所冒充的宋显琛脾气温厚,做不出此等放肆行动。
“自家人无需多礼,劳烦表姨辟一处温馨楼阁, 我有要事与二位表哥商谈。”她大步上前,嗓音稍稍沙哑。
“我笨手笨脚,还好二表哥反应敏捷。”
宋鸣珂此时拿战略,原想蒙混过关,不料天子非常正视:“甚好!你归去写篇策论,三日内交上。若可行,朕便早日清理积弊。”
此话问到宋鸣珂内心去了,这恰好是她最惊骇的地点。
深思中,她徐行向前,霍睿言默不出声跟从在侧。
宋鸣珂心不在焉,冷不防脚下一滑,重心今后。
宋鸣珂目送他背影消逝在转角,垂眸处又添三分忧愁。
“大表哥先去忙活, 不必焦急。”宋鸣珂凝步。
他频频欲言又止,不时转头细察她的情感窜改,清澄眸光如有忧愁,如有安抚。
此言如一盆冰水,兜头直扣宋鸣珂脑门,使她自发梢到足尖,刹时凉了个透辟。
楼阁炭火正旺,案上除生果点心,另有一整套茶具。
正逢国丧,闻者垂泪,亦瞬即凝成冰。
宋鸣珂只留余桐服侍,与霍家兄弟步往西南角, 边赏雪景边扯了些家常事,忽有仆人仓猝奔来,满脸惶恐, 叨教世子急务。
宋鸣珂舒心而笑:“一举两得,二表哥想得殷勤。”
她用心致志,左手提瓶,沿盏壁注水,右手执筅点击,汤花初现;二汤自茶面周回一线,急注急止,加力击拂,汤色渐开;三汤点入沸水,手腕力度渐轻渐匀,蟹眼沫起;四汤筅迟缓而转,五汤筅轻匀透达,六汤筅缓绕拂动,七汤分轻清重浊,澎湃乳雾溢盏,周回旋而不动。
她心虚粉饰,幸亏霍睿言没再多说甚么,只是笑了笑,另协一盏,重新调膏点汤,七汤过后,双手奉给她,而她先前炮制的盏中汤花仍久久未消。
霍睿言恭请宋鸣珂落座,问:“殿下用甚么茶?”
多年来,官员升任和降谪,不问劳逸政绩,只谈资格;纨绔后辈不干闲事,却充当馆阁要职。战略规戒弊端,轰轰烈烈推行半年,但用力过猛,因权贵反对而搁置,徐怀仁受多方弹劾,免除后郁郁而终。
三人堕入沉默,垂首不语。
厥后,瘟疫横流,赈灾官员中饱私囊,导致流浪失所者纷繁落草为寇,激发动乱。摄政的安王不得不派兵弹压,连串后患持续一年不足。
霍家兄弟对望一眼,惊色难掩。
宋鸣珂浅笑,目视他苗条手指隔纸捏碎茶团入碾,却听他温言问:“殿下眉间忧色未散,其间并无外人,可否容我分忧一二?”
宋鸣珂一惊。她只顾沉浸此中,忘了兄长不精于此道!
天子一惊,由她搀扶出殿,目睹素雪初覆,再观她神情悲切,不由得啼笑皆非:“傻孩子,这才第一场雪,值得你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