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檀木作梁,琉璃为灯,珍珠为帘,沉香袅绕,入目豪华,总予人一股疏离之感。
宋显扬即位后,赵太妃不涉内政,退居宫外,常伴青灯。
“陛下驾到,有失远迎,心中惶恐。”太妃赵氏云髻倾垂,仓促礼迎。
霍氏一族以军功封侯, 人才辈出, 到了霍睿言父亲,亦是军功累累。
“啊?”宋鸣珂忙解释道,“是我走神了。”
一是政务繁忙;二则霍睿言、晋王、宁王三人几近轮番占有了她的闲余时候;三来,宿世宋显琛身后,太后委靡不振,也是将她忘在脑后。
此际听霍睿言谈及兵制, 她真正了解先帝的决定。
“我只是想,表姨父他们在蓟关是否适应?”
“陛下,夏季炎蒸,老身筹算在山上多呆些光阴,好求佛祖保佑。”
放眼所见,家与国,暂归她掌管。
他改作哄小孩的语气,赶紧转移话题,和她提及城中妙闻,还说要给她刻一套小章来玩。
虽说丝竹之禁已消弭,可谁知看似亲和、时不时来一狠招的小天子,会作何感触?
“朕信赖,赵国公胸怀博识,定不会因昔日嫌隙而忘公;朕有来由信赖,由之一手教诲的定王,会是位识时务、明事理的亲王。”
宋鸣珂斜睨了他一眼,啐道:“连开打趣也不忘摆端庄。”
“有劳陛下挂记,昨日收到家书,父亲母亲问候陛下、太后和长公主,是我一时忽视粗心,忘了禀报,请陛下恕罪。”
从慈福宫行出,宋鸣珂生出逃离之心,不由自主加快法度,坐上腰辇拜别。
直至浊音渐歇,氛围中甘言化烟的幽幽伤情消逝,她略一点头,余桐方让人宣布接驾。
“谢陛下体贴,”赵太妃肩头有微不成察的轻颤,“虽觉头晕,已近年节时好了些。”
几声缓弹琴音随风飘过宫墙,似露落叶尖,余音缭绕处,惹人遐思。
霍睿言容色暖和,畅谈观点之际,眉峰凝集昔日少见的萧肃锐芒。
宋鸣珂扬手表示世人留步噤声,却听操琴者蓦地促弦,好似疾风暴雨摧花,哀、怨、怒、悲逐步汇合,化作断肠意。
贰心头似蹦出无数只猫咪在乱滚乱窜,薄唇翕动,竟一下子哑口,忘了刚才说到那边。
余桐一怔,当即命众内侍向西。
想到此处,她禁不住笑了。
朝阳穿透薄雾,万间宫阙被镀上暖光,浮窗镂雕,玉栏赤柱,日渐褪去国丧哀思,注入了新鲜朝气。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宋鸣珂狐惑。
“再说恕罪不恕罪的话,我就不跟你玩了!你看,大表哥从不扯这些!”
很多事,还真得重活一遍,她这小脑瓜子才气想明白。
哪怕上辈子, 父亲为宋显琛的死而降罪霍家, 率先考虑的亦是国之安危。
念及赵太妃寝宫离此仅隔了几重殿阁,宋鸣珂淡声道:“好久不见赵太妃,顺道问候一番。”
习觉得常后,她模糊约约觉着,他的陪,实则为守。
宋鸣珂原抱着“有安王叔撑腰”的动机,战战兢兢接太重担,时隔数月才逐步明白,即便安王宋博衍出类拔萃,也绝非无所不能。
这一日,晨光微露,宋鸣珂早早前去慈福宫向太后问安。
宋鸣珂眼神掺杂了一丝玩味,行礼道:“保养数月,太妃身材规复得如何?”
比方,赵太妃之父赵国公,乃先帝授业恩师,当年曾为太子太傅兼丞宰,治过大水患,清算过赃官贪吏,向朝廷保举了多量人才,为政廉洁,多年来名誉不减。
母女交谊,未因重生而规复昔年密切,反倒堕入奇诡难堪中。
进入延福宫,花木富强,亭台整齐,宫人跪了一地,无不惶恐。
“谢陛下体贴。”
“陛下……我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