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游龙也在外头浪了快半年,也该回东海龙宫了。
爹爹说人生的最高境地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娘亲说人活世上就讲究个清闲安闲。细思起来和俞西柏、陈斗鱼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起首还是要搞明白这“矩”的边沿,不然就会走到没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另一个极度。
方才止住的热泪,再次从眼中滚落悄无声气滑过他的脸颊。
陆叶对房书平道:“稍后到了山下,我写一封信你带给龙大少。他见到了,自会替你安排。”
广法大师呵呵一笑道:“善哉,善哉,如此甚好。”
此光阴薄西山倦鸟归林,满山响起晚课的钟声。落日斜照之下,山林云海镀上了一层素净的深红色,像是一片片霞火在燃烧。
广法大师点头道:“应当不会,不然诸佛灌顶就说不畴昔,广闻师兄也毫不会任由你在云窦寺中随便游走。”
他抛高兴结振声长啸,啸音穿云裂石响彻云霄,滚滚翻翻一吐胸中块垒。
“你以为我爹爹罪有应得么?”
陆叶情不自禁伸手紧紧握住青竹竿,一股温润之意直透心间。
广法大师道:“令尊陨落时,我从广闻师兄手中讨来这根青竹竿,留作一个念想。本日你登上云窦寺,洒家恰好原物偿还!”
“葛半仙是谁?”
陆叶点头称是,广法大师取出腰间系着的红葫芦,也不顾甚么高僧风采,用嘴咬开软木塞往嘴里倒了一口,迷惑道:“这事儿有些古怪。莫非传闻是真的?”
“不美满是,不是该不该,而是该如何?”
“假定我们换一个态度……就像我杀了沈立德、杀了罗嘉梁,他们的父亲要找我报杀子之仇,是否也是天经地义?”
“想通甚么了?”
房书平愣了下,急道:“寄父,你反面我一块儿去么?”
陆叶瞥她一眼,含笑不语。
睹物思人,恍忽中又见父亲熟谙的音容笑容,仿佛就在身边,就在心头。
四周树木婆娑倦鸟惊飞,一片片樱花花瓣从枝头簌簌飘落,漫天飞舞下起了灿艳花雨。
陈斗鱼答道:“我们另有事,不去东海。”
两人与广法大师师徒道别,沿着来时的途径渐渐回返。
陈斗鱼见陆叶一起默不出声如有所思,问道:“你还在想报仇的事?”
“你这是甚么事理?”
陆叶笑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前后,则近道矣’、‘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这些事理我背的滚瓜烂熟,自发得深得其味,可迩来却垂垂发明实在本身远远谈不上体味晓得。很多处所似是而非自发得是,更莫遑论知行合一。”
陆叶猜到房书平惊骇半路上被雪岩宗截杀,道:“魏枕佳耦二人还要在曹娥山逗留数日,你不必太担忧。何况,我们还会陪你走上一程。”
陆叶手握青竹竿,向广法大师深深一拜。
陈斗鱼看陆叶又在深思,问道:“你……不想杀广闻大师了?”
陆叶没吭声,悄悄谛视她的眸光中有细碎的星光在缓缓跃动。
房书平一惊,旋即嘿嘿笑道:“我不叫你寄父,叫陈真人乳母行么……”
两人登上山梁,广缘大师也在,问道:“陆公子、陈真人,但是这就要下山了?”
“我想通了,既然想不通就不要去逼迫本身想通,等火候到了天然就会想通。”
陆叶缓缓道:“都说人间的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人间的人躲不过一个‘道’字。可这‘事理’,一定只要一个。一千小我心中,实在就有一千种事理,谁的对谁的错,谁来评判?我所信所行的就必然是对的么?三界鼻祖乃至那位缔造万有的太上就不会出错么?一定吧……以是啊,这真正的道真正的理,我还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