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
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蒙童嬉闹的声音消逝在了街道的绝顶,他手里的柳枝始终没有停下。
陆博点头道:“放心,一桩不漏。一共一百三十六个字,抹去零头,您给四文钱就好。”
“好啊。”刘阿婆一口应下。
刘阿婆岂肯罢休,还想接茬撒泼,不知为何心神莫名地一阵恍忽,顺服地被父亲搀扶了起来,从袖口里取出荷包摸出四个制钱道:“陆先生,怪老婆子一时胡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内心去。”
“从心所欲,不逾矩。”父亲顿了顿道:“嗯,这可不是我陆博说的,而是贤人之言。”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墩手里拿着半串冰糖葫芦落在了步队的背面,一边撒开两条短腿一蹦一跳地往前追,一边啃着糖葫芦嘴里呜呜地喊:“等我,等……等我!”一阵风似地从陆叶身前奔过。
刘阿婆讪讪地缩手,强笑道:“不过几个铜钱,你是读过书的人,干吗不依不饶跟我一个孤老婆子过不去。再说了,一封家书对你还不是悄悄松松的事儿,何至于非得惦记取老婆子的四文钱?”
刘阿婆呆了呆,俄然怒道:“哎呦呦,你这娃儿如何对白叟家说话的,没半点端方。亏我刚才还请你吃老德兴的葵花籽,当真美意没好报!”
陆叶不平气道:“照爹爹这么说,普行放弃修行,害了人家女香客的名声反而是对的?”
“人生来有欲,求之不得,心生波纹,久而久之便成执念。你刚才想吃冰糖葫芦,却忍着不去买。非因无欲,只是心疼钱罢了。这欲望不但不会消逝,反而会成为你的心结胶葛不已,心心念念无以排解。就像普行和尚起了色欲,只想用佛法戒律禁止住本身。一次两次或答应以,何如心魔深种终有禁不起引诱众多成灾的一天。”
“哎!”刘阿婆当真言听计从,收起荷包回身拜别。
陆叶握着铜钱,远了望了眼街边拐角卖冰糖葫芦的老夫,将钱放入怀中内兜里:“我先替你存着。”
陆博的目光拂视过儿子,悄悄地摇了点头。
不一会儿,陆叶两手空空位返来了。
“要不我帮您再点一遍?”
陆叶听她嘴里不洁净,胸中火起一手甩开刘阿婆的胳膊,叫道:“你要不要脸?!”
陆叶忍不住道:“你儿子不是在县城当差么,啥时候成的孤老婆子?”
陆叶渐渐皱起眉头,从兜里取出钱来咕哝道:“都被你搅胡涂了,不就是串糖葫芦的事儿吗,干吗又是和尚又是贤人的。这佛法圣言也忒掉价了吧。”
“那到底如何做才是对的?”
陆叶不说话,柳条蘸了瓦罐里的净水,在面前的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写了四个字。
河岸边杨柳正在抽条抽芽,透暴露今春的第一簇绿意。一群水乡的孩童方才脱下厚重的棉衣,穿起新做的花衫,叽叽喳喳打闹嬉笑着从杨柳岸边的街面上走过,手里兀自提着装满文房四宝的小竹箱。
刘阿婆脱不得身,大声叫骂道:“快放手,哪儿来的小野种,有人养没人教!”
刘阿婆一气不断地还价还价半天,陆博终究抵挡不住刘阿婆的唾沫星子,以百字四文钱成交。
“哎哟,今儿不巧出门没带荷包。四文钱也没甚么了不起的,要不就算了吧,都是熟人,大师昂首不见低头见,当老婆子欠你一份情。我这儿另有好些老德兴的葵花籽,便送给小叶子当零嘴,总不能教你白忙活一场。”
趁陆博提笔写信的当口,刘阿婆从手里匀了十几颗炒葵花籽,悄悄在内心数了数,然后递给陆叶,大声道:“小叶子,尝尝,是我儿媳托人从城里给带返来的。正宗老德兴炒货,这镇上可买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