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秀本在低头给楚鄎喂饭，诧然一刹时便愣愕住。那厢宋岩才刚欲走，脚下的步子也兀地一顿。
小麟子便牵着他的袖子走去树底下：“让主子吹吹，转头主子便去御药房找魏钱宝拿药。”
窗外又传来嚷嚷：“瞧，她下不来了，她是个蠢寺人——”
楚邺也没碰，倒是和楚邹一样，只是因为不想。但楚邝倒是但愿楚邹碰的，话语里带着点摸索。
楚鄎催促去拿，几个寺人手忙脚乱不晓得从哪弄来一块破布，因为走得急，不慎把前头那个撞上了。昂首一看，齐肩圆领江牙海水的织金蟒袍，竟然是司礼监大总管戚世忠，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直叩首告饶命。
现在大家端姿而坐，只等楚邹发令。楚邹说一声：“动筷吧。”各桌上才闻声碗勺起落的动静。
锦秀对刚才那一桩心不足悸，声音尚带薄弱：“公公的这个干儿子，可知是几时进宫的？奴婢看着与一旧友爱生相象。”
朴玉儿……念起名字都已是生涩。但如果与她同住的秀女没死，一向就在宫里，那她厥后又去了那里？另有阿谁滂湃大雨之夜模糊听到的难产，多少年不知是真是假的动静……
楚邹已换上太子常服，杏黄色五爪四龙纹绫罗缎，玉冠插金簪，肩展脊直地端坐于主位。旁座是楚邝与楚邺，另有几个从小在宫墙下一块儿长大的世子作陪，个个玉冠华服，隽贵养眼。所幸没有宫女在旁奉侍，不然必然眼皮子都不敢往上抬。
三月的天春寒模糊，这会儿是晌午风景，红格子镂雕窗本地砖青灰，光芒显得有些阴凉。摆布偏殿侍膳寺人们正在端盘子上菜，殿内各摆了两张大桌子，皇后代一桌，几个王爷府上的世子或郡主坐一桌。各桌上摆八个素菜盘子两例素汤几碟小食,梅干菜煸四时豆、宫廷老豆腐，凉三丝，苞谷荸荠萝卜羹……五色鲜香，琳琅满目。
矗立的身躯揩着黑油纸伞正欲踅过来，戚世忠瞥见了，便吊着幽长的嗓音打断道：“斋宫东西配殿不在这前星门里，宋大人怕是走错了。”
小榛子低低应一声是，回身踅出门去。
“呵，他倒是舍得？送去的宫女也不见他比这要上心。”楚邝斜眼睨楚邹，意味深长地勾唇笑。
里头小麟子正在挣扎，抬头瞥见戚世忠来了，惊得叫一声“戚爸爸”。嘶啦——，袍摆终究扯破，少年清长的身板儿从树上砸下来。
宋岩便未将她那一幕看细心，只当作是看闪了眼神。正待要拐出仁祥门，怎生目光却蓦地在锦秀的背影定住。
三皇子楚邺有些难堪，向来甚么都比不过二哥，现在却比二哥快。当下便答得谦善：“在保大坊中街，把本来的老礼亲王府修整修整，只怕是要比及明岁开春了。”
“下来呀，下来呀——”
……就算死了活着又如何，现在他业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时已至中年，三十五岁为人夫为人父为人臣。
“它病了。它娘亲不要它。”楚鄎皱着眉头心疼，讲到娘亲时总带着一抹被抛弃的哀伤。
本日张贵妃邀楚妙进宫，楚妙便带着四个孩子进宫了。最小的儿子宋玉燕才二岁，跟着他姐姐被抱来了斋宫。楚妙怕不放心，叫宋岩从乾清宫出来顺道把孩子带上，宋岩便做面无波澜地分开了。
~~~*~~~
幸亏黄土坚固，除了膝盖麻痛，并没有出甚么事。戚世忠看她一眼，看着她现在眉儿眼儿的一点一点悄悄绝色起来，自个却不自知的像个小子。他向来都只是不亲不淡地旁观着，不动声色应一声：“甭调皮，细心磕伤了脑袋。”
执起手边一盏清酒，笑笑着抿了一口。他的上唇略比下唇厚些，像他的母妃，如许的人老是轻易想得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