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澄因而对孟留君所说的话不作任何反应,闭上双眼,一脸安静,仿若一面死水,再不起一丝波澜。
梁澄说完,便冷然直视着对方,孟留君本来焦心忧愁的神采垂垂冰冷,化作一道及其庞大的眸光,“可还记得相国寺一案中传播出来的打油诗?”
“哦?”梁澄嘴角一挑,“我自问对你不薄,待之以诚,即便被你撞破身材的奥妙,也未曾想过杀人灭口,既是因你曾救过我一命,更是信赖你我自幼的情分,我实在想不明白,若不是因为你投奔了四皇子,又会是因为甚么呢?”
梁澄神采一变,本朝□□曾受过慧觉禅师的点拨,避过三次存亡劫,是以大齐皇室向来尊信沙门,上行下效,大齐禅宗流行,每年佛诞日,皇家皆会在大相国寺礼佛祈福。
心底最后一丝痴想燃烧,梁澄仰首饮动手中毒酒。
想到父皇看向姑姑那和顺放纵的神采,梁澄内心一沉,公然,孟留君讽刺一笑,持续道:“梁贼觊觎我母亲的美色,却苦于身份没法脱手,你可知我父亲又是如何死的?”
梁澄比及殿别传来关门声,才伏案坐倒,袖中的药瓶滚出,梁澄怔怔地看了好久,终究将它倒入一旁的兰架里。
倒毕,转眼瞥见佛经上一行偈子。
孟留君伸手向他腮边抚来,梁澄皱眉避开,以往他们干系亲笃,暗里里他从不自称“孤”,二人不以主臣相称,孟留君为人风骚不羁,经常故作轻浮地调笑于他,他亦未曾因他的不分尊卑而心存芥蒂。现在对方如此作态,梁澄倒是再也没法安静以待了。
“孟留君!”梁澄一字一顿低声道,若不是怕轰动殿外的保卫,早就大声叱责,“父皇所作所为,我无话可说,但是济儿才十岁,对你靠近濡慕,未曾害你分毫,你如何能?!”
梁澄挥开孟留君的手,安闲起家,背过身去,淡淡道:“如你所言,母后和李家既然能护我至今,天然也护得住济儿,我劝你一言,父皇手腕雷霆,迟早查到你身上,趁早罢手,免得扳连姑姑。”
“我并非四皇子的人。”
梁澄面上不显悲色,实则早已心如死灰,固然他不信孟留君的教唆之言,但却很清楚,对方所言并非随便测度,李后自来不靠近他,不喜他打仗李家,各种过往,也不是没有陈迹可循的。
梁澄作势问道:“孤想见父皇。”
明元帝怒极,即位次年,东都菜市口血流三月不断,流言方才渐消,此番天变地裂,谎言复兴,甚嚣尘上。
明元25年,东都日蚀,举朝震惊,七今后,关中地动,地火冲天而起,豫州大火三日不灭,片瓦不存,哀鸿遍野。
梁澄将孟留君留在案几上的药瓶收进袖里,瞬息,被命来监守梁澄的禁军侍卫就出去了,这些皆是明元帝的亲信,放去江湖也是一流妙手,若不是孟留君师承道家世一人郦道宣,资质特颖,少年功成,只怕没法在他的寝宫来去自如。
梁澄淡淡地看了眼这个一副小人失势模样的面熟小寺人,只怕出了这东宫,父皇就不会让他再活着。
寥寂空旷的太子寝宫内,本该自鸩的当朝储君,此时却披发白服,悄悄地跪坐在纱窗边上的软榻上,眼睫半垂,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明元帝大喜,命人锻了条玄金镂花坠,将血舍利至于其间,如此便水火不侵,为梁澄戴上。
他深知,统统皆因他是个不男不女,混合阴阳的异类……
见梁澄沉默,孟留君神采狰狞了一瞬,“就是被他害死的!我母亲为了护住我,假装不知本相,委身责备,你说,我如何不恨?”
更糟糕的是,永宁塔上的金宝瓶突然迸裂,写有此诗的血字白绸如雪片般散出,被很多信众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