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如也回屋吧,‘月船仙’的修明、夷光二位送来那样成心机的贺仪您也不去瞧瞧?是活骷髅戏匣子呢!传闻会演《包待制三勘胡蝶梦》和《单刀会》等好几本,我去烹一壶露茶,您再尝尝小月女人的点心。”绫雀用心说些别的引郑梅夫欢畅,半催半促就把她拉进屋去,绫莺在内里公然正玩弄那骷髅戏匣子,本来是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子,将一面翻开就是个舞台,有几个约半截手臂那么小的活骷髅忙繁忙碌地办理戏台、敲锣试鼓点,另另有好些个各穿上生、旦、净、末、丑的戏袍蹲在箱子的隔面里,脸上或粘或画好妆,貌似筹办收场了。
一个演判官模样的骷髅立即从背景钻出来呈上一本薄子,翻了几页就清了清嗓子道:“伶人梅枝秀,当代非命某王马蹄之下,实为了结三世前公案;其三世前本为江南士族后辈,娶侯门女为妻,因婚后无所出故暗侮凌辱,且脾气耽于声色淫乐,整天广与乐籍为伍而弃绝宦途,侯门女妻则毕生坚信释家虔诚但被其夫虐至烦闷成病身亡,死宿世起大嗔心念,愿后代亲身报应一命,只是梅枝秀宿世仍有福报余庆,故二人境遇安排此生,梅枝秀转投女身,福消是为伶人轻贱,果报如前已毕,侯门女与梅枝秀前缘了断,来世可各行各路不再胶葛……”那骷髅判官还在一板一眼地读着,一个茶壶就飞到戏台上蓦地将它砸个正着,收回“呀”的尖叫弹到幕布上,我这才惊觉身周阴寒骤起,转向郑梅夫,她那本来妆容清楚的人样已变成灰白狰狞的鬼脸,咬牙切齿恨声说道:“谁……胡编谁的因果?”
“咣当”,桌上的茶壶被吓懵了的绫莺碰倒滚落,我吓得望向她,她则一脸惨白看着郑梅夫,那郑梅夫的双手的骨节被她本身扼得“咯咯”作响,但她没有发作,我们都不敢作声。
“哦……拿到屋里去吧,春阳少爷这时不在。”郑梅夫幽幽叹了一口气,仿佛垂垂从旧事里抽离返来,她的话语温美好好,待人接物又非常和顺殷勤,让人见着就感觉内心绵绵密密化不开,实在想不到她运气多舛到如此境地,想起俗话说的“造化弄人”,便是她如许的吧?比拟起来,我和小琥逃离江都城至今,都还能吃能睡地活着,已是万幸了。
“如何使不得?你一介教坊司艺伎,嫁与我管家为儿媳,还能屈辱了你?他固然有些愚痴,但好歹还是殷实正道的后辈,流派而言你是攀附,何况再复多言?敢不怕定罪于你?”那骷髅更声色俱厉,我看得惊呆了,再看郑梅夫,只见她手中紧紧攥得青筋暴突,死死盯着戏台上,正旦中间阿谁净角不知甚么时候就换上一副老旦的抹额和发髻,见正旦要求一阵都不得获释,便一头冲到马车下,那竹节马挺身而起一声马嘶,前蹄落地顿时把老旦踏在地上!
这时跪着的骷髅俄然跳起来喊道:“既是我欠下她一段杀人公事,你说如何偿了便是!哪怕刀剐头皮、刷刨背肉也罢,快快完事我好干清干净投胎!”
“啊?这、这如何是好?……请王爷开恩哪!”饰旦的骷髅吓得以袖遮面,随即立即蒲伏在地,“这断乎使不得!”
“到这幽冥阴司,非论你生是国戚皇亲,还是龙孙帝子,也要承因受果,不是现世现报,就得来生后报,天网恢恢,毫不疏漏。”那戴王帽的按着鼓点念白,我才惊觉这还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