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大门前停了几匹马,有两个佩刀的官差在门首长凳坐着等待,门房小厮正赔着笑容出来给他们递茶。
我记取他应还没吃端庄晚餐,便说:“刚好大爷那边陪客吃酒,我炒了几个菜,这里也给你盛了一点来,另有熬的粳米粥,你吃点吧!”
二少爷承诺一句:“差未几得了,我这就端来。”
我说:“下雨,我去老爷房里接二少爷。”
说时二少爷就从里屋书房出来,手里还拿一支蘸满墨的羊毫,细心看看我的模样:“可复苏些了?多得玉香拿勺灌了你几碗药才走的,把汗出来就能好过点。”
我对着镜子把半干不湿的头发分红两股,用杏红头绳束高起辫了丫髻,因又还未吃晚餐,只得去橱里找些凌晨吃剩的饼咬了几口,小武坐在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我出出进进,我也没工夫理睬他,点好灯笼打把伞就往老爷的院子而去。
“是,大爷究竟甚么事?”我刚说完这话,就见大爷房里的小厮来催菜,从速不敢再问,把炒好的肉片叫他端走,又将猪肝洗净血水,切片以后酒浸一下,以青蒜苗、酱萝卜条、油酱配猪肝又炒得一盘。
恍忽间,不知是小武还是二少爷靠近床前问我:“要被子么?”
我不忿道:“我身上有甚么味道?”
韩奶奶如许发牢骚,也不是一日两日,但闻声说昨晚有几筐新奇瓜菜,才渐渐忆起昨晚我和玉叶在厨房做宵夜的景象,赶紧挣扎起家:“韩奶奶……”一起身,耳朵里就敲金打银地响,眼望出那边屋外,落日西下的光斜斜地爬在檐下一小片,竟是快到掌灯时节。我吓得光着脚就踩下地,翻开帘子,韩奶奶猛一瞥见我,就皱着眉头走过来:“你起来做甚么?烧得都说胡话的火人儿似的!才好一点,别撞见风,还得再倒一遍!”一边数落我一边就走来把我按回床上,我一手捧着头四下张望:“二少爷呢?”
小武走到我面前,在我身上嗅了嗅:“快去洗!快去洗!打远远儿的就闻到你身上这股子味道,有生姜、艾草,最好放到水里一块烧开了泡一时候再出来!”
“哎?你是如何晓得的?”我奇特道。
玉叶苦笑一下:“因为大爷的事,大少奶奶内心不畅快,今晚非得留下我跟她睡,陪她说说话。哎,你看你手抖的,我来帮你吧。”她说着就接过我手里的筛子:“洗米熬粥不是?”
麻刁利摆摆手:“炒菜接待几位官爷要紧,二少爷在老爷房里奉侍呢,二夫人不是还要吃宵夜么,你做来就是,大爷那儿我去说一声便妥。”然后就不由分辩让人把猪扔在厨房地下,伸手拦着我的来路硬是要我留下做菜。我腻烦他一副代仆人行权又恶棍放肆的模样,只是不肯意跟他多费口舌:“那你可现在就去跟大爷说好。”
终究奉侍好老爷熄灯睡下,二少爷领着我回往本身院子,路过大少爷的书房外间,远远就听得内里好些人酒兴正酣地热烈着,只是几个男人的声音之间还异化了女子的声音,乱哄哄的说甚么的都有:“大爷的事我们几个虽不敢说做得主,却也不是没点眉目的,这本账今晚只烦赵师爷给你做得齐备没忽略了,明日便好交差。”“我们爷儿们几个替你家大爷办事,你不也得谢我们呀?”“你一一敬我们一杯才是!”“几位大爷饶命,我只会斟茶递水服侍人,喝、喝酒可不……”“哎!你可本身说的,只会服侍人……”前面的话越说越不堪,二少爷一脸嫌恶地把我手臂一拽:“听甚么?别站着,快走!”
话语断断续续,我听得云里雾中,犹在梦中,偶然瞥见她嘴动,却听不清说的甚么,终究见她起家要走了,背过身去,窗外的阳光金黄温和,将她衣袍上那比头发丝还细的灰尘都照得发光地飞,我内心油然感觉不祥起来,待要叫住她,就是张不开嘴巴、动不到手指,眼睁睁看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