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出来,仍旧是小福子来领他出宫。
小福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咦了一声:“这不是隆昌侯吗?呦,不知他几时回的京,真是经不住念叨。”
写罢张寺人捧着纸拿到天子面前,天子看过,不由又看了方寒霄一眼――那纸上连着两个“草民”,但方寒霄的形貌与真正的草民实在相去甚远,他仿佛就该呆在金马玉堂里。
天子沉吟了半晌,问方寒霄:“刚正盛现在如何样?”
现在,他的目光悠长地停在方寒霄缨枪般的身形上,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年青人,他膝下如果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不能说话,是个哑巴,他也能拼尽尽力把他扶上帝位,把这片大好江山留给他――
方老伯爷病得床都下不来,天子不成能启用他,问他病情,也就只能纯真地问一问。
张寺人惊奇极了:这是甚么话?
方寒霄竖手指跟他比了个“二”。
人听到丧事内心老是利落些,天子先前的郁气不觉临时散了,笑道:“朕想起来了,原是老尚书家,老尚书选了这个半子,当年吴阁老还在殿里嘲笑过他,这些文人眉角偏是多,依朕看,这么个半子,那里不面子了?”
天子一看:“你这家传的工夫没丢下?”
这个“穷”,指的是处境贫困之意,方寒霄落到现在退隐都不能的境地,当然是贫困的,以是天子有此说,而能与他这句金口玉言,评价是极好了。
这一问,借在他禀奏老婆换了人以后,也很有点说不出的意味,因为当年隆昌侯把方伯爷搞下来,靠的就是教唆方伯爷得位不正有暗害侄儿的怀疑,现在他这个侄儿返来了,一返来婚事就出了错,固然他没说和方伯爷有关,但天子能在这时候问出来,恐怕――是有点被勾起了前情。
隆昌侯在任上出了事。
天子体味了他的意义是“不敢”,点了点头:“你祖父是老当益壮,没病倒前,五六十岁的人了,来见朕都是这么精力奕奕,你现在穷且益坚,没丢了你祖父的英名,也是可贵了。”
方寒霄又躬身称谢。
方寒霄眼神一闪,他懂了,方老伯爷镇守了那么多年没事,隆昌侯接办不过两三年就出事,这一对比,天子想起了老臣的好――这老臣还正沉痾着,以是特地召了他的子孙入宫,是扣问也是安抚了。
这么着了魔似的天子,谁敢去招惹他,由他想去罢了。
方寒霄皱起了眉。
小福子很不美意义,收礼也有收礼的道义,他把方寒霄领天子气头上去明显是失了手,路上连连跟他报歉。
方老伯爷很不放心,叮嘱了他很多话,方寒霄一一地听了,不过他这么连着沉默点头,只要让方老伯爷更不放心了――天子要召方家人体味他的病情不希奇,他能在漕运总兵官这么肥到滴油的差事上干上十来年,跟天子当然算是君臣相得的,但要示天恩为何不召方伯爷,却召了哑掉的方寒霄呢?
方寒霄点头浅笑示谢,又转头谛视着他。
但好一会,他一个字没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