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执见是陆离,喜不自禁地高低打量着她,但见她背着一个行囊,短刀别在纤细的腰间,身上换了极新的嫩黄衣裙,与低垂的黑发和乌黑的脸庞相映成趣,显得格外娇俏敬爱。陆离笑道:“白痴,你瞥见这儿各处荷花了么?”苏执摇点头说:“我……我和宫先生还尚将来得及抚玩荷塘风景呢。”陆离抿嘴一笑:“你是饿涝鬼,可别扯上我家宫伯伯。”苏执鲜明道:“你又来讽刺挖苦我了。”陆离撅着嘴说道:“人家怕你误了这山中莲叶接天的美景,美意美意提示你来,如何叫挖苦了?”苏执不美意义地笑道:“等下定陪姐姐去抚玩荷花。”陆离微微一笑,一边放下行囊一边说道:“这还差未几。白痴,那首采莲的诗是如何说的?”
倘在平时,苏执定然要直言回绝,现下倒是情势告急,当下苏执便欣然承诺。陆离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白痴,你还记得杨先生传你的内功口诀么?”苏执点点头,便将那晚刻在峰顶巨石上的心法背了一遍,陆离娇声说道:“这是杨先生令我背熟了传给执弟的,说是等宫伯伯到了以后,便可教他修习。”却见宫知名双手抱胸,低着头半声不吭,目光入迷地盯着地上,似在深思甚么,陆离见状颇觉奇特,又见他神采凝重,便不敢惊扰,过了半晌,宫知名方才回过神来,说道:“女人放心,老夫定然不负杨先生厚望。”陆离本来还欲借机调侃苏执朽木难雕一番,不推测宫知名却说得如此慎重,当即开口。宫知名说道:“苏公子,老夫这就传你养气吐纳之法。”当下他便细心传授苏执打坐运功的法门,宫知名数十年来精研医理,非但是惠及武林的妙手神医,其武功修为亦早臻至化境而不露圭角,且他脾气刻薄,毫无师长作派,门下弟子与他亦师亦父亦友,此时更是语气暖和,循循善诱,与陆离三言两语分歧便要发作的脾气全然分歧,苏执亦极是聪慧,在宫知名的指导下,不必多时便已体味运功吐纳的方法,令宫知名颇感欢乐。
苏执一愣,不知她为何有此问,当即答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陆离道:“宫伯伯,此人当真是书呆****知名不答,陆离又朝那农家的男人说道:“大哥,这儿是江南么?”那男报酬难地说道:“我大字也不识几个,女人何必讽刺。”陆离道:“白痴,我问的是王江宁的《采莲曲》。”她自从一进屋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断,苏执知她生性奸刁喜闹,原也并不为怪,但在这陈旧的农家草屋当中扣问起采莲的诗文,毕竟有几分方枘圆凿之感,苏执的心底倏然生起一丝龃龉来,但还是吟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陆姐姐,你说的是这一首么?”陆离鼓掌叫道:“这才贴切!宫伯伯你说呢?”
三人翻山越岭也不知跑了多远,苏执奋力摆脱陆离,宫知名也松开手,苏执立时瘫软在地,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宫知名、陆离皆是相顾无言,两人均知连日来苏执不竭遭人追杀,心神未敢有半晌败坏,现下又见曳罗河之人竟然毒手灭村,短短数日之间屡历存亡灾害,也实在难为了这个从未经风雨的文弱墨客。过了半柱香工夫,苏执终究止住哭,双目定定地瞧着远方,宫、陆二人不知贰心中所想,一时也不敢惊扰于他。半晌以后,苏执擦干泪水,咬紧牙关说道:“宫先生、陆姐姐,我们走罢!”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宫知名、陆离见他语气安静,皆是心中稍定。
苏执正有些胡涂,陆离叫声未绝之时,宫知名右手一扬,四根竹筷如离弦之箭射向屋顶,左手却向那男人推去,数声惨叫随之响起,有人从屋顶滚落下来。那男人神采骤变,双掌齐出,只闻“砰”地一声巨响,三掌订交,真气四溅,屋内桌椅顷刻四分五裂。那人闷哼一声,双掌又分袭宫知名、苏执,陆离一声娇喝,立时拔刀抢在苏执身前。宫知名还是端坐不动,手指朝他掌心点去,他这一指既准且快,正中那人劳宫穴,那人真气顿泄,方知宫知名神功惊人,那里还敢恋战?当即怪叫一声,身子朝后飞出,径直破开茅舍飞奔而逃,转眼便已在数十丈以外。这一下变故转眼即逝,苏执尚未回过神来,只呆若木鸡地站在陆离身后。宫知名深恐另有伏兵,也不敢追击,只说了一声“出去”,一手拖着苏执,一手拉起陆离,纵身一跃便出了茅舍,但见屋外四具尸首胸口各插着一支竹筷,鲜血仍从伤处汩汩涌出。苏执见此惨状,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