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逢乱世,大仁者必遭大罪。
长亭一下子就憋不住了,咧开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积在胸口里的郁气腾腾地往外冒,越想越憋屈,昨夜的心不足悸只是旁人排练的一出戏,一夜的惨叫声和存亡隔断只是握在旁人手中的一副牌,乃至这一起走来她既没吃好又没睡好,晨间还得帮着她极嫌恶的符氏撑颜面装灵巧!
陆绰哭笑不得,袖里掏了帕子来给幼女擦脸,一边擦一边拿出无穷耐烦亲身教诲,“陆家不惊骇成为任何人的仇敌,也乐意成为任何人的盟友,可陆家不接管别人将我们看作砧板上的肉。”
现在天下隐有四分五裂,八方盘据之前兆,草寇流民四下乱窜也属常态,只是哪个寨子草寇不长眼敢在夜路上来打劫一队设备精美,物质充盈的马队?实在是被饥荒逼到墙角,拿命一搏,也有能够。可既然是流民草寇,饥一顿饱一顿,又何来如此雄浑的体格!?
长亭胸口塞得慌,背今后靠了靠,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起码他看到了石猛的诚意——以三百条命来献祭,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石猛脸上显而易见的野心和狠劲。
比如庄严,比如信誉,比如信奉,再比如亲眷至心。
陆绰也笑。
“父亲,有人听墙角。”
小女人神情很悲惨,可还是没哭。
能狠得下心的人多数都不会输得很惨。
陆绰笑起来,“阿娇比你哥哥像你娘!”
昨夜一战,弓弩换了两茬,内厢里为了去味儿,但是燃过整整一个小木匣子的檀木香啊...
长亭手接过暖茶,轻垂眸,闷闷地窝在父亲的怀里,堕入深思,终究不再言语。
长英沉着极了,递了杯茶给长亭暖手,言简意赅,“阿娇,这世上有比性命更要紧的东西,石猛给得起,他们天然要得起。银货两讫,再不相欠。”
陆长英率先出言,声音放得很轻,“石猛不怕您瞧出来,反而事与愿违吗?”
可法则要陆家来定,弱者没有资格耍心机。
陆绰撩袍与长女并坐于软榻之上,悄悄揉搓长女虎口,温声道,“若想吐就吐出来。”
是的,经此一役,他终究把石猛看在眼里了。石猛现在获得的,比他落空的更多。
长亭一下子就止住了哭,顺带打了个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