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终究停下了笔,把刚写好的竹简卷起来,悄悄的推到妇人面前,抓起一张肉饼,囫囵的嚼起来:“妙儿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你我初见的时候?”
比及把匾额擦得干清干净,大将军俯着身子,把匾额上的水痕吹干,用一方锦布包起来,慎重的放在案角。然后,展开一卷空缺的竹简,提起笔来。
“夫君……”
妇人惨声道:“乐凝,你我就此绝别,但是琢儿他们……”
“四弟来了。”
“兄长?!”
“我?”
“走吧,你我缘份已尽。”
谁知,大将军却叫住了她,冷冷隧道:“走前门,马车等在前门。”
下雨了,细蒙细蒙的雨飘满了全部天空。
雨亭的四周围着竹子,晶莹的水珠挂在竹叶的尖端上,又‘哚儿’一声,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水窝里。一群小孩在竹林中间的书台上排排坐,有男有女,大的七八岁,小的三四岁。书台是一块凸起的大青石,上面铺了一层木板,夫子坐在木板前面的廊上,捧着竹简点头晃脑的读起书来,小孩们也有样学样。朗朗的读书声飘零在院子里,为这清幽的凌晨带来了新鲜的气味。
大贩子气急废弛,大将军却气定神闲,他捧起那面少了一个字的牌匾,心想,或许,过几天,我得把它送去补一补。
朗朗的读书声再次响起。
大将军没有搁笔,他瞥了一眼那尾青鱼,面露不悦之色。
大将军眼里的痛苦一闪而逝,他捧起那瓮已经没有了热气的细米粥,呼啦呼啦的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把嘴:“妙儿,马车等在内里,是该起行了。”
“制衡?”
妇人嗔了大将军一眼,又转头向竹林内里看去,脸上弥漫着满足的笑容:“夫若南山乔,妾乃缚乔藤,藤乔不相离,叶叶共比襟。对了夫君,琢儿已经八岁了,应当让他去稷放学宫了,他是宗子,将来会担当你的爵位与领地。熏儿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儿家,莫若就让她跟着我一起学学女红,妙儿包管会给夫君一个仪态风雅,端庄娴雅的贵族小娘。”
“确有此事。”
“他们接受得起,也必须得接受。”大将军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将军微微一笑:“是啊,当时你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娘,而我只是个落魄的士子,有了上顿没下顿,却妄图娶你为妻。若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当在鲁国,做老卿相的儿媳,嗯,不对,他现在也是卿相,你便是卿相之妻。妙儿,这么多年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后不悔怨?”
“娘亲,我要,我要小花猫……”
贩子的拳头重重的锤在案上,震得那些碟瓮滚了一地。大将军把它们都捡起来,一个个的摆放好,一边摆,一边深思,当他把最后一面碗碟摆好时,已是一刻钟后。
“你走吧,至今而后,不到风平浪静之时,不成再来。”
妇人领着四名侍婢穿过竹林,来到雨亭里,大将军仍在执笔,每写一个字,他就会顿一顿,仿佛是在深思,又仿佛是因为手中的那支笔沉如千斤。
“不,他只是奉告我,甚么是制衡。”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把握万千人生与死的手。大将军没有穿甲胄,袭着一粗布麻衣,像个浅显的农夫。他擦试着匾额,一遍又一遍,行动很轻柔,神情很专注,仿佛深怕将它弄疼了似的。
“兄长既已晓得,何不狠下心来,作决死一博!”
“夫君,该用饭了。”
“夫君,你好狠的心哪。”
院子并不大,前后不过三进,院墙也并不高,便是一只猫也能很轻松的翻出来,不过,这里倒是全部即墨城里,除了宫城以外,最为着名的处所,它是大将军府。